一
我给陆昊打电话：“我大四了，想最后写一个剧本，能排出来么？”
电话那端安静了许久，在我就要以为打错电话的时候，才传来陆昊特有的低沉嗓音：“能。”
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凌晨一点。我有点不好意思，放轻了声音，“在睡觉吗？”
又是一阵沉默，“你要写和他的故事？”这是个问句，语气却格外笃定。
“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轻笑，“明天见面说，先睡。”
“嗯。”
我放下手机，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看见漆黑的天空上，挂着惨白的月亮。
二
和陆昊约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天气有点冷，我围了一条褐色的羊毛围巾，走进店里就看见穿着褐色毛衣的陆昊坐在窗边无聊地玩手机。看见我进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的围巾，然后才把目光转移到我脸上，淡淡地说：“有大纲了么？”
“还是那么不可爱。”我坐下双手握住早就点好的双倍珍珠的热奶茶，“你学姐要毕业了，好歹先问我最近怎么样吧。”
“我记得昨天咱们才见过。”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尴尬的话题。”我嘿嘿一笑，摸了摸头发。“大纲我写好了，你看看。”
他接过薄薄的一张白纸，抬头看了我一眼，“熬夜写的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昨天看了你们话剧社的开学展演，觉得我也该最后发挥一次光和热了。”
“别总扯离别那么伤感，”陆昊扶了扶眼镜，“这段是什么意思？”
我凑过去看他指着的地方，“哦，我想写成一个以女主角视角为线的故事，但是话剧观众不能看清每一个表情，所以用念日记的方式交代她对男主的心意。”
“女主处处帮男主的忙，男主却喜欢上了什么都不懂的学妹。”陆昊突然笑了一下，“要这么写实么？”
“玩的就是心酸。”我喝一口奶茶，偏过头看着街上的车流。
“最后一幕女主离开学校前一晚约男主去足球场，没有表白只是拥抱了他。这是为什么？”今天的陆昊好奇得像个宝宝。
“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确实不应该在一起。”
三
我是孟露，前学生会副主席。性别女，爱好，前学生会主席。几年来抛头颅洒热血，付出青春付出了爱。只可惜平静地退休平静地毕业，两手空空。
陆昊，校话剧社知名导演。而我也只不过是被老师硬逼着写了个剧本，就莫名其妙地认识了他。还记得那天只有大二的小屁孩在我的办公室敲着我的剧本，用领导光临指导的语气对我说：“写的不错。”
我从乱七八糟的文件里抬起头，翻了个白眼，“起开，你压到我查课表了！”
四
在陆昊的大力支持下，我的新剧开拍了。话剧社最漂亮的姑娘担任了女一号，看着她在台上楚楚动人的模样，我扯着陆昊的衣服悄悄说：“这么漂亮什么男人追不到，你这没啥说服力啊。”陆昊只是偏过头看了我一眼，“要不你上。”
我乖乖闭嘴继续欣赏女一号如花似玉的脸蛋。
因为平日里学生会的工作奇忙，我这几年几乎没有交到朋友，陆昊算是一个。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爬到了副主席的位置，却还是忙的要死。话剧社的排练厅就在学生会办公室隔壁，他订外卖的时候总是给我带一份，然后自然地闯进我的领地坐到我旁边，有时我在做表，有时在写报告，他安静久了也会突然问我：“副主席还干这么多活，那你当它干什么？”
我回答他：“你懂什么？痛，并快乐着。”
在办公室时间长了，学生会的部长们见他来，都会憋着笑调侃我：“露姐，你小男朋友又来了。”我翻翻白眼不说话，他就跟没听见一样把吃的或者喝的往桌上一放，安静地坐在一边写东西。有时见我忙得狠了，就凑过来帮我整理整理材料或者分担点任务，当然不是白干的，他动一动基本我就要上交一份剧本，这一年我给他的剧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他把这称作各取所需，团结协作。
我去他xx个腿儿，没他帮忙的时候我也没累死。
当陆昊见到陈子由的时候，看着我露出了然的神色。他说我看陈子由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我坚持说那天太热我是中暑了。他说你用错了方法，陈子由不见得会喜欢能干的女生。我说我只会以我的方式对一个人好。他说你会后悔的。我说，我早就已经很后悔了。
五
话剧排练已经接近尾声，这期间我重温了一遍又一遍这段经历。好几次陷入沉默被陆昊敲醒，都是笑笑叹了一口气。有时盯着女一号的脸会忍不住思考，如果我长了这样一张脸，是不是那天和陈子由牵着手进办公室的，就不是那个学妹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学生会那个地方，也不喜欢帮老师们跑腿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我要留在那里，因为能每天看见他，就已经是最重大的意义。我喜欢他，更喜欢对他有用的自己。”
台上的演员在读日记里的独白，我坐在观众席上，泪如雨下。换届的前一天，我和陈子由坐在足球场上，他突然对我说：“孟露，和你一起工作特别顺手。”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我。可我忘了，他只谈了工作，没有别的，是我自己脑补成了：“孟露，和你在一起特别开心。”
最后一幕，女主角拥抱男主，在他肩头泪流满面的时候，我身边的观众已经抽着鼻子在骂编剧了，所有人都在等女主表白，而她只是抹了一把眼泪，郑重地说了再见。幕布缓缓而落，陆昊突然从后台走出来，我正惊诧谢幕竟如此草率的时候，幕布完全落下，只剩下陆昊一个人，站在台前。
底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陆昊拿起话筒，“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确实有这么一个傻瓜，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喜欢着一个人。”他的嗓音还是很低，带着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的情绪。“我想对那个傻瓜说，她这不是什么伟大的爱情，就是单纯的蠢，可是她蠢得很认真，我喜欢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的她。”
“真的喜欢。”
我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少年，很远，看不清表情。可我能感觉到，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笃定的陆昊，现在，此时此刻，在期待着什么。
我从后排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灯光明亮的地方。陆昊穿着酒红色的毛衣，和我姜黄色的围巾还是很配。我站在他面前，用力拥抱了他。
我听见底下一片欢呼。陆昊却抱紧了我，“你觉得，我们也不应该在一起是不是？”
我在他肩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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