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妈,怎么了?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有琴听到手机响,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妈妈的电话。
“喂,有琴呀,有棋去你那里了?”
“是啊,他来上海了,怎么了?您有什么事吗?”有琴疑惑地听着电话那一头的声音。
“没啥事,就是问问,我这不是担心有棋吗?他到你那里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他打小就不让我和你爸省心,你懂事早,妈妈知道你会照顾好他的。”
有琴听到电话一头有轻微的叹息声,她知道妈妈又担心了。有棋自从上初中以来跟着其他孩子不学习,天天不是逃课翻墙去网吧就是早恋打架,要不是班主任要开除他,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会变成这样。
后来把他送到私立学校,学校老师管的严实,才收敛了很多。有琴一直觉得,他能考上大学,纯粹走了狗屎运。
“妈,没事,不要太担心了,他在我这您和爸就放心吧。”有琴出声安慰电话那头的妈妈。
“嗯,行,你的话他还是听几句的。对了,我给有棋拿钱他也不要,他身上的钱够吗?”对方的语气又焦急起来。
“妈,”有琴拉长声音嗔怪道:“他来我这里没钱了,我能不给他吗?您这是对我的不信任还是怕您儿子受虐待?”
“哎呀,没有没有,”妈妈连口否认,“妈放心,把他交给你妈放心。”
“嗯。”有琴调皮的笑了,她也只是打趣一下妈妈。
“有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没搬家之前的那个邻居的女儿?”
“邻居的女儿?”有琴重复道,脑海里不停搜索着有关她的画面。
“就是之前和有棋读一所学校,比有棋小几岁的那个女孩。”妈妈提醒她。
“哦,那个小妹妹啊,”有琴猛然记起来了,“那不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嘛。”有琴不明所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女生。
“她今年高考落榜了。”
“落榜了?”有琴还是不明白,这考场发挥失常没考好不是很正常吗?妈妈说这个干什么?
“她从初中开始学习成绩都是全校排的上名次的。”
“妈,考试发挥失常很正常啊,可能她太紧张了吧。”有琴出声说出了她的观点。
“不是的,你听我说。去年快放寒假的时候她出事了,从那以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哎,老秦。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有琴听到妈妈在喊爸爸也不急,等着她把话说完。
“噢,是学校放寒假的头一天晚上来着,那个女孩半夜睡着后被一个寝室的女生用一壶热水浇到脸上了。”
“脸上?”有琴捂着嘴惊呼,那是不是会毁容?她记得那个女孩长得高高瘦瘦的,白皙的皮肤,有灵气的眼睛,性格也温柔,虽然剪着一头利落的超短发,可以想象到长大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是啊,可气的是,凌晨两点发生的事,校方七点后才通知家长,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在电话一头忿忿不平。
“她的妈妈把她送到了隔壁县城一家出名的烧伤医院去治疗了,年都是她自己陪着女儿在医院过得,你说多可怜呐。”
有琴记得,那个女孩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父亲早些年就生病去世了,头上有两个哥哥都成家立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根本顾不上她们娘儿俩。
之前总是听妈妈给有棋灌输别人家的孩子的思想,有琴都是躲在一旁偷笑,暗庆自己已经读了大学。
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个女孩,每次学校或班级的奖学金都没能逃过这个女孩的手,老师还怕她转校专门给她免了学费。她暑假出去补课,被老师撞到还训了她一顿,说她不需要花钱去补课。
女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学习好而恃宠而骄,拿奖学金也是为了替妈妈减轻负担。
有琴心里感慨,多好的一个女生,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以后再也不敢和别人集体生活了吧。
“妈妈,后来呢?”有琴关切的问道。
“开学好几周母女俩才从医院里回来,脖子和左边的脸颊下边有红色的印子,没留下什么伤疤,看来医院还是挺好的。女儿继续去学校上学了,但是不敢再住宿舍了,天天骑自行车让她妈妈接送,不然总认为背后有人跟着她。”
“这样啊,那她的同学为什么这样做?”有琴悄悄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听说那个女生的爸爸是咱们县高中的老师,妈妈是初中的老师。女生是因为嫉妒咱邻居那个女孩学习比她好,妈妈对她也好,经常去学校带水果好吃的看她才在半夜泼了一壶热水。这件事后来都登上市新闻了,网上也能查到。”
有琴打开电脑,随意翻了翻网页已经找不到这条新闻了,但是在县城的贴吧里看到不少人讨论过这件事,时间是在半年前。
有图片显示的几个标题,上边赫然写着“16岁花季少女因嫉妒向同学泼热水”、“女生仗着家庭背景竟害同寝室同学毁容”等等。
有琴摇了摇头,不过是个小县城,这样的新闻也是禁不住有背景的人的打压。社会背景与关系的处理方式让老百姓如此寒心。
“后来这件事怎么解决的?”有琴问。
“还能怎么解决,不了了之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还是闹不过那些有钱有势的啊。你是不知道,校长是在她们从医院回家一周后才登门拜访的。说实在点儿,这校长还不是包庇了那个女生的父亲?毕竟是学校老师,肯定不想让负面影响扩大啊。”
“那个女生的爸爸来家里道歉说只能赔医疗费,皮外伤总有一天会好,但你想想,心理创伤怎么治?那个女孩每天上学都是戴着口罩让妈妈接送,不敢住校不敢自己走路。还有那个犯事女生的母亲,大中午的来人家家里,非要说那母女俩认识新闻记者,要求他们撤销那些影响她女儿声誉的新闻。”
“人家说不认识记者,那个母亲不干了,抱着墙磕头吵着闹着威胁受害者,后来报警,警察都拉不走。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真是父母也不给孩子做好榜样啊。”
有琴作为一个局外人能理解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会护短,但触犯法律的事就该好好教育,否则她不会意识到她做的这件事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她会以为无论她酿成什么样的大错,都有父母来替她解决。
母亲都挂了电话许久有琴都没有回过神来。或许也是因为小县城的封闭愚昧吧,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不出人命都不算触碰法律,所以才一次次的知法犯法。
比如频频发生的强奸案,有琴也是受害者之一,那种感受她不想再有一次。她能体会到邻居女孩的痛苦,那种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的痛。
但她无法感同身受,世界上也根本没有感同身受。
有琴不知道,不知道当她正在梦乡里做着一个甜甜的美梦,梦到放假了要过年了,于是跟妈妈一起去置办年货帮妈妈大扫除,门外门里贴好了红色的对联和窗花。尽管她只有妈妈了,但她希望妈妈的脸上永远都有笑容,于是她努力学习拿了无数的奖状。
突然,一个人把她从美梦里硬生生的揪出来,让她不得感受这被热水烫伤的刺痛,水流淌在皮肤上发出细微的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顺着她的脖子钻到了被窝里。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有琴想象不到,只能替那两个女生悲哀,悲哀她的伤痛,悲哀她的妒忌。
或许,有琴不该总是埋怨自己出身地人们的愚昧与势力。即便她到了大城市,这里也与她之前遇到的听到的看到的如出一辙。光鲜亮丽的背后,有着人们心知肚明的黑暗。
这个社会?这个新时代?我们该怎样才能平平淡淡毫发无损的生存下去?有琴从来没想过,她也不敢去想,她害怕现实中有许许多多无形的压力会接踵而来。
有琴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她坚硬的外表不过是裹了漆的铁皮而已,她不想被别人看到铁皮里的自己正慌乱无神地看着这个会吃人的社会。
有琴抖了抖身上的灰屑,从铁皮里站出身来,假装坦然自若地接受着这个社会的样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