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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上车轮声越来越密，小灰灰知道天快亮了。
她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那是一片三指宽的土坎，妈妈给他垫了干草，还有桂树的叶子，有木棉的干花，躺在上面，美极了。
她们的家在这座城市一条繁忙的大马路旁。马路对面有一座妇幼保健院，是人类生小孩子的地方，还有人类的小宝宝生病了，妈妈们也会带她们去治病。左边走很久的地方是一处十字路口，有红绿灯，还有人带红袖章，吹哨子。右手边有一条斑马线，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吹哨子的。妈妈在夜晚带他们遛弯的时候，去过那个有红绿灯的地方，那里很多人啊。为什么人多的地方还要人指挥呢？人多不是更加知道方向么？她想不明白。
人行道旁是一株大樟树，伫立在绿化带里。他们的家就在樟树下。
小灰灰快满月了。圆圆的耳朵，软软的灰色绒毛，小肚子米白米白，拖着条可爱的小尾巴。她很健康，一蹦能蹦一尺五！但妈妈经常指责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知道自己很调皮，不是偷偷折了枝头的花儿，就是大白天出去遛弯……
妈妈是爱她的，就像她在心里也很爱很爱妈妈一样。
妈妈告诉她，她们是褐家鼠。
昨晚妈妈给她们带回来一条小鱼。是健身鼠叔叔送给她的。健身鼠叔叔在河边的大石头下新建了一处健身房，需要好多槐树枝做材料；妈妈他们就去很远的地方给他运建材。妈妈把靠鱼头的地方给了两个姐姐。尾巴那一段给了她。鱼尾真好吃呀，好鲜呀！她不由咂了咂嘴巴。
洞里越来越亮，外面应该出太阳了。
两个姐姐去了河边练习画画，妈妈说，那是艺术。姐姐带自己去过一次，但她不着调，画得歪歪扭扭，大概是自己没有艺术细胞吧，她很惭愧。
咦，妈妈怎么还没出门呢？她有些惊讶。
妈妈，妈妈！她向着她的卧室，脆生生地叫。
并没有回应。
她有些害怕，飞快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妈妈床前。
妈妈头歪着，嘴巴大口大口地踹着气，眼睛没有太多的光芒。
妈妈妈妈，你怎么啦。她吓住了，抽泣起来。
孩子，妈妈好像中毒了。母亲虚弱地告诉她。
怎么会呢？
那条鱼，鱼胆破了，胆汁，胆汁应该是浸到骨头里了。母亲说。
她这才想起，妈妈把鱼肉都分给她们了，妈妈只吃了鱼骨头。
妈妈，你不要怕，我这就去想办法救你！她抹了泪，坚定地留下一句话，身影已经奔出了门。
外面很热，应该是人类说的秋老虎。她大汗淋漓地跑到河边，河边很安静，有风吹过，涌起一片绿浪。她高声叫姐姐。
姐姐们吓住了。大姐哆嗦着说，该、该不会死吧？二姐稍微镇定，我们找姥爷去。便把画材藏到了美人蕉的叶子下。可是，姥爷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啊！她想。姥爷所在的工业园拆迁了，人类要建高档写字楼，姥爷便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没等她反应过来，姐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能这样办，妈妈等不住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立马想起了那一片紫花草。长胡子鼠爷爷曾经告诉过他们，在马路另外一面的湿地里，就是人类搭栈桥的地方，有一片紫花草，能解百毒。长胡子爷爷是鼠群最年长的老人家。他给他们好多小老鼠讲，要劳动，不能偷东西。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有鼠偷农民的粮食，所以人类把他们写进了书里，才那么恨他们。她还看见他呵斥那些不守规矩的老鼠，可凶可凶了。
可是这座城市的人类都不种粮食啊，她们也没偷过人类的东西啊，但人类好像依旧讨厌她们。但人类呢，她上次在樟树下看到有人坐在地上哭，泪珠在夕阳下飞舞。被骗得好可怜！旁边的人围了一圈，纷纷感叹。还有一次，一个老爷爷下了公交车，大呼他的手机和钱包被偷了。有另外的爷爷安慰他：还好，钱包里没钱。这些，会不会也写进书里，让他们被恨很多年呢？
她马上停止思考，她已经过了樟树下的家，前面就是大马路。汽车一辆又一辆地疾驰而过，车流声震耳欲聋。她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马路，陷入了绝望：不要说走，就是蹦，她也蹦不过去。她一次只能蹦一尺五，还只能连续蹦两次。
她退到绿化带，头顶的树枝上，有两只麻雀在歇息。她想请他们帮忙，帮自己衔回紫花草。
她发出声音，一次、两次，但隔得太远了，他们根本听不见。
她慢慢往树上爬，一阵微风吹来，耳边有了一丝凉意。快到一米高了，手脚渐渐没有太多力气，她鼓励自己，要坚持，自己要救妈妈！
这时斑马线冲过来两个胖男孩！快看，树上有只小老鼠！其中一个从地上捡了砖头，冲到自己面前。
她本能地摔到地上，躲进绿化带的桂树下。
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确认那两小胖子已经远去。要不冲过去吧！她鼓励自己。但她马上冷静下来，她想起了大舅。大舅有天傍晚有急事横穿马路，出去就被车轮压死，到妈妈冒死把他拖回来时，只剩一张平整的鼠皮。
一阵刺骨的痛传来，她这才知道，刚才把腿摔伤了。她想去揉，肩膀生疼抬不起手。
我要过马路去，我要采回紫花草！
我要过马路去，我要采回紫花草！
她一遍遍给自己打气，但马路上的车轮声越来越大。
她开始哭起来，不敢大声。
这时一个小小的轮子出现在她的身边。她盯着轮子往上望去，这是一个布袋材质的购物车。旁边一个老奶奶，在等着过马路，右手拉着车的提手。
她蹑手蹑脚地往上爬，她不敢用太大力气，她怕抓坏老奶奶车上的布，她更怕发出声音被她知道。快到袋口，车动了一下，她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她紧紧抱住系袋子的尼龙绳，快速地扫描四周，她生怕有人注意到她。汗水浸到伤口上，火辣辣地疼。她歪着小脑袋，咬着牙。
袋内最上面是三朵花菜。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最右边那枝，把身子藏下去。
车轮在人行道划过，小灰灰感觉自己在一颠一颠地靠近马路对面。她探出头，看到绿化带了，咬咬牙，摔到绿化带的草坪上，真软。一个箭步，她向栈桥的方向冲过去。
也就十多米的距离。那里有好大几簇紫花草，绿油油的狭长叶子，紫花像小蝴蝶，在随风摇曳。她忍痛采了三株，她又看到了最高的那一枝，那是这一片紫花草里最壮的。药效应该最好。她从紫花丛中趟过去，伸手去折，那花茎晃动了几下，并不断。她抱着花茎，头朝下，尾巴向上，用力去啃。嗤啦，连花带鼠滚到地上。
她气喘吁吁回到马路边，瞬间便傻了眼。
滚滚车流，比先前更加汹涌。
她看到那个老奶奶还在路边，坐在花台边歇息；但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呢？
她想起了妈妈，那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褐家鼠。她教她走路，喂她吃好吃的蜂蜜……
眼泪夺眶而出，她顾不得那么多，她放声大哭。
妈妈或许就要死了，因为那鱼胆的毒。
她要回家去，她要把紫花草送到妈妈嘴边；她要救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怕什么滚滚车流！怕什么小胖子的砖头！没有什么能够让她的脚步停下！
她看了看天空，深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或许自己就要死了，她咬咬牙，冲了出去。
一辙厚厚的车轮压到面前，她的腿不能再蹦起。一个熟悉的轮子出现在她身边，还有很大的嘀咕声：这小丫头，怎么没找我钱呢？她看到老奶奶已经到了斑马线上，对着购物车大声嘀咕。她使出全身力气，抱着紫花草，用牙咬住购物车的帆布。
死老太婆，神经病！她听到大卡车的司机在骂。她也奇怪，老奶奶的钱包明明背在身后，一根细细的绳系着，她也没打开看呀。
到了樟树下，她飞快窜进家门。
妈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奋力摇妈妈的头，她吃力地缓缓睁开眼睛，慈祥地告诉她：妈妈快不行了。
她抹了泪，用力地咀嚼紫花草，把它的汁液喂到妈妈嘴里，一次，又一次……
傍晚的时候，姐姐们带着姥爷回来了。妈妈在床上半卧着，她还很虚弱。
姥爷摸着她的脸，夸她，你真不错！
小灰灰蹦到母亲床边，右手比了个O的手势，米白的胸脯起伏着，尾巴翘在了耳朵边。
萌萌哒！
后记
后来，小灰灰长大了，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他。他勤于劳作，很疼她。他记录下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就跟人类的作家一样。
那天，她提起了救母的事。他一脸诧异，在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人类已经不用钱了啊，只扫码。还找什么零钱呢？
扫马？她很迷茫，能扫马？为啥不扫鼠？！
她告诉他，她们真的见到过钱，还用过。
那是一个天边遍布红霞的初秋，她跟二姐在家附近捉迷藏。一张纸飘下来，草绿色，右边有人像，中间有莲花，上面还有一排字。她们看到是从一位老爷爷裤兜掉下来的，老爷爷刚把手机放进去。
老爷爷踏上了人行道，她们想追上去，大车轮压了过来。
她们想得找个人，把钱还回去。最近有人的就小卖部了。她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把钱推到玻璃台面。
一袋辣条砸过来，跟钱一起掉落。
她们屏了气，又把钱推过去。
又一袋辣条砸过来。
也没有人啊，真奇怪！老板站起了身，自言自语。
她们偷偷躲到柜台下面，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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