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糖之歌

作者: LnYu | 来源:发表于2015-04-16 14:41 被阅读14005次

    “所有无聊的事情都会衍生出很多细节让你觉得它复杂而有趣,投入其中而浑然不知其无聊的本质。”——王小波

    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窗外,夕阳像颗橘子糖被贴在画纸上,呈现出一天将尽时的柔和余韵。它俯视着郊区的树林和溪流,为其轻铺一层暖调的粉底,就像那些合影时不抢风头的好女孩般安静体贴。

    公司不在CBD的好处之一,便是能在通勤路上欣赏到这转瞬即逝的乡野风光,外加郊区的空气质量似乎稍微好点——当然,是种自我安慰罢了。

    随着车辆移动,我饶有兴味地关注着夕阳、树林、溪水在画纸上的组合变换。不到五分钟,这种兴致就被打断:高楼覆盖了夕阳,广告牌涂抹掉树林,车辆驶入城,被结结实实裹在晚高峰里。

    总会堵那么一小会的,我想,不是在这条路,就是拐弯后的主干道。但通常说来,四十分钟后总能到家,有了这固定的总用时,堵车也令我烦躁不起来。道理好比杂耍团的一只老虎,如果它确信表演后有肉吃,那么到底是表演三分钟钻火圈还是十分钟抛皮球,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在这趟开了冷气、没有异味的公交车上,我还有座位,座位还靠窗呢。

    可是左邻座来了个胖子。

    伍迪艾伦在《门萨的娼妓》里曾描写道,“有人胖得像一罐麦糊,有人胖得像一个星球”,按这个说法,邻座的胖尚属于前者。穿红色短袖T恤的他此刻像盛在红碗里的麦糊,冒着温和的热气,私吞了一小块公共空间。我只好把膝盖并拢,折向内侧,上半身也颇有些幅度的往里靠了靠。车辆经过了三站,他玩手机、从包里拿东西、抓脸,每个动作都让我们手臂相撞。这钟摆似的打扰令我绝望,每次细微的碰触都仿佛在无辜宣示,嘿是我,我可不知道你现在很烦哟。

    要是利益冲突再明显一点就好。要是外面下着雨,他滴水的伞染湿了我的包或鞋子,我便能非常得体的向他申诉;要是他开大音量播放音乐,那么方圆两米的乘客都会用眼神制止他……可外面没有雨,夕阳跟橘子糖一样美丽。他也没有触犯众怒——他静悄悄玩自己手机,从自己包里拿东西,抓自己的脸——都是些合法合理的举动。哎,只是胖,我的邻座胖得彬彬有礼。我难道要说,同学你好,麻烦你瘦点?甚至客观来讲,他都算不上胖,“胖子”只是我心里一个情绪化的称呼。

    想这些的时候,我已经以左脚尖为支撑点,脊椎为轴,整个身体转向车窗。腿也省空间的交叠起来,还顺势将手提包滑向身体左侧,试图营造一堵保卫空间的软墙。

    而软墙另一侧的脂肪还是那么无动于衷地摊着。我掂量着心里的愤怒,我知道那孤独的闷气很可笑,应该立即做点什么来吹散它们。起身站出去?想想,要经过胖子跨到走道上就挺困难的了,算罢。我戴上耳机,企图让音乐分散对左臂钟摆节奏的注意力。夜幕初降,城市边缘花枝招展的食肆招牌正纷纷亮起,我尝试记住窗外所有飞逝而过的5个字餐馆名:潮州小食店、黄焖鸡米饭、淼鑫猪肚鸡、隆江猪脚饭……好一首蹩脚的岭南饮食风情绝句。紧接着还有:好又来饭店(省事的命名)、正宗兰州拉面(白底红色大字让我不得不注意到它,可惜是六个字,为什么不叫兰州拉面馆),信息扑面而来,我快记不住了。速记游戏总共持续差不多30秒,但已大大改善了我的心情。关于开个卖猪肚鸡的店也要算五行命理的想法令我忍俊不禁。

    车程每天都是四十分钟,邻座还没下车。

    但我很快就要到站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橘子糖之歌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fusf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