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药是一针，缝也是一针

欲嫁牛腩君的红酒姑娘。翅膀冰冰的开瓶器。奋力越狱的木塞。

朋友们围坐桌边准备食物，我席地而坐准备酒。为了好发力，我把瓶颈卡在大腿间，由于所穿连衣裙也只到大腿，场面有些帕拉尼克般的邪典。盛宴将至，离美酒还剩最后三分之一个木塞距离，我站起身来，准备改螺旋力为垂直力，以尽快结束这无声的拉锯。

哐。

红色气球爆炸了，我站在红色的湖泊里。

随痛感看到自己张口苦笑的手指，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是，酒精消毒，还不错哦。除此之外，脑袋中其他常识都哑了嘴。直到短发朋友说：清洗！水龙头！我才跑向洗手间，像只被猎杀却好运保命的兔子，颤巍巍的，沿路留下一串血迹。

腿没伤，裙子没脏，意识清醒，还不错哦……无厘头的思绪噗噗冒泡，我又傻在水池边。递过来干净毛巾的长发朋友，此刻看着多像荒漠送甘泉的圣母。她遗憾道，你这算工伤，又安慰说，还好是左手——多给我一个乐观的理由。几分钟后，估摸血止住了，我翻开看，咦，皮里是肉似乎见骨，自己都好嫌弃，赶紧包回去。

“你的伤口近关节，缝针可能留疤且导致运动障碍，不缝也一样，缝吗？”医生望着我，能怎么回答，那就缝啊。

手术室开了冷气，灰蓝色的地板肃静像深海，我坐在椅子上，简直有点跃跃欲试。医生看我四处张望，就搭话，怎么，怕啊。我笑，不会不会，没试过缝针，有点新鲜。她鼻腔里喷出一声微小的扑哧，不失礼貌的表示理解了我对缓和气氛做出的努力，随后哼着小曲儿开始布置器械托盘。是那位刚才要我自己决定缝不缝的医生，坐在门诊桌旁显得好严肃，一副告知免责的模板表情，此时却生动得如同即将开始做实验的生物系女学生。

实验开始，我奉上手指，棉签们携四种消毒药水轮番登台，医生使用棉签的动作有指挥家的潇洒劲儿，唰、唰、唰……总共八根，消毒过程用时15秒，痛感利落。如果三文鱼有情绪，它也能窃喜于被细致对待的礼遇。

“现在打麻药，会有点痛。”我一向觉得“痛不痛/很痛吗”不是个讨医生喜欢的话题，因此对她的主动提醒很是感激。针头喝满水，探头探脑寻找下脚地，一针，两针，三针，果真是迷醉的近乎爆裂感，并不是像小溪汇入河流般打进血管，而是一种固体硬生生被另一种固体吞咽。手指尖已麻痹如同呆脑窝瓜，关节附近需要缝针的局部却仍然触感清醒，医生着急，“你怎么还痛？一般人早就没知觉了！”

“不要紧，你多打点啊，另外，麻药是不是需要一定的起效时间？”

“不会不会，这是立竿见影的啊，是打到你骨头里的，可是姑娘我扎进去的时候感觉不到你的骨头！”

“我……应该……没有骨质疏松，没事你慢慢来。”

医生的针尖在伤口附近跳踢踏舞，我只好怀着刮骨疗毒的无畏扮演她手中的十字绣。

“神奇啊，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耶！”她疑惑。

“多好啊，给你增加经验了吧！”我忍。

“说得没错。喂喂我直接给你缝算了，你看，打麻药是一针，缝也是一针。我直接缝，不管你了啊！”

我无以反驳，内心哀鸿遍野，眼见她拿起刑具——类似一枚订书针，不过两头的直角变成了钝角——穿线，黑色的细线。

“你要是怕就别看了。”

“看也是痛，不看也痛。我肯定要看的。”

关于皮肤我们都有水平抚摸的经验，一般将其形容为丝绸般的触感，而纵向的呢，只有手术针有发言权，这时皮肤的质地像粗糙的麻布，有一定的厚度，需要多刺几次才能穿透。全程刺了几次我已记不清，只知道还没来得及拍照记录下那三道优雅的黑色篱笆，医生便已迅速为我包好纱布，并戴上了白色弹力网格指套。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颇为仔细地欣赏了这个崭新、洁白无瑕的蚕蛹，怀着复杂的斯德哥尔摩情结谢过医生，走出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