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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美数以万计的华裔当中,我们要算得是很没劲,很自私的一伙小女人。终日所想的,无非是人生苦短,行乐及早,对自身的以及周围亲朋好友的快乐满足与否,非常担忧,非常注重。至于卫星是否上天,川普能否顺利连任,州长辞职是否真的因为他是同性恋,抱歉得很,没有太多的兴趣。
那天和老友Tracy在曼哈顿中城的表现,真的与天下兴亡无关。
我到纽约市立的曼哈顿校区去上课,中午把Tracy 约出来吃饭。说起来我们两家不算相距很远,平时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节假日里即使能聚在一起,也是一大堆人胡吃海喝,无法好好聊天的。所以这天吃完了饭,我没急着赶回家,她也没急着回公司,我们两个就在中城边聊边逛。
女人逛街,当然要看服装。我们两个人看服装,一定是到意大利设计师的专门店里去,因为Tracy乃是Lauren Ralph Lauren服装公司的首席样板设计师,她要顺便找她的设计灵感。
“大牌的设计呢,如果不是出奇地漂亮,就是出奇地丑,”我说。
“反正又不要你去买,” Tracy笑。“这些衣服,专供被钱烧了手的顾客,比如好莱坞明星或华尔街债卷分析师们的太太。” 说着说着走到瓦萨奇的门口,顺势拐了进去。这种名店,平时光顾的人并不多。Tracy模样长得齐整,身材又好,披肩的长发漆黑发亮,皮肤白晰细腻,当日娥眉淡扫,朱唇轻点,穿质料很好的米色洋装,脚踏一双细高跟的小羊皮鞋子,惹得那年轻的店员一迎出来,立刻笑容可掬地用日文和我们打招呼。接着满腔热情地介绍这一款,介绍那一款,总忘不了顺带说,某日某日,某个日本观光团来,买了若干若干件。
不要说我听着满肚子五味不调,连Tracy那么好脾气的人,脸也青了。看了一圈儿,我要拉她走,不曾想她突然冷冷地对那个小店员说:“那么这些都不适合我。”接着伸出手去直指柜台后面最新的那一款:“就这个,我要了。”
付钱的时候嫣然一笑:“顺便说一句,我是中国人。”
“何苦啊,”出了商店的大门,我埋怨她。“和那小姑娘赌什么闲气?”
她掂一掂手中的袋子,苦笑:“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穿。”
是啊,贴着瓦萨奇大商标图的这一件洋装,花里胡哨,大可直接归入我们看来“出奇地难看”那一类衣服。裙摆短得要死,又不是礼服,平时可以穿着挤地铁上下班?还是到超市去买菜?我叹气:“再陪上一张机票,飞到拉斯维加斯去,在那里便天天可以穿。”
“好吧,你负责机票,我们春天穿着去赌,”她笑起来。
唉。中国人有很多种,周围有不少忧国忧民的朋友,很能为天下事慷慨激昂,久不久骂我们这些小女人的自私、没劲没抱负。可我们认为自己这样的升斗小民,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等等大事,轮不到我们来操心。Tracy在那一刻,不过实在不愿意被认为是东洋人,不过要夺回作为中国人的那一点气势——也可以理解成为了自己的虚面子吧,我们这些小女人总是自私兼缺乏远大理想,博大情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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