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

作者: 冬月之恋 | 来源:发表于2017-09-02 06:23 被阅读38次

    文/冬月之恋

    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是什么?是我刚一放学,村子里的大男孩志庆对我说:“嘿,今晚去看电影啵?”

    我来不及撂下书包,仰起小脸兴奋地问:“哪里要放电影?是什么片啊?”

    “十队。”志庆不无得意地说,“两场呢!一场老戏——《包公赔情》,一场打仗的——《闪闪的红星》!”

    看电影

    “去啊,怎么不去?待会儿可记得约我啊!”我高兴地说,心头像是被猫儿狗儿挠了一下,再也按捺不住那种喜悦。我们当地的小孩管京剧、豫剧或黄梅戏等剧种一律称作老戏,管战斗片叫做打仗的。我们不喜欢看老戏,喜欢看打仗的。

    我奔向厨房,催我妈赶紧做饭。其实不用我催,我妈围着围裙已经在厨房里择菜了,她应该早就知道了晚上十队要放电影这事。

    “瞧你那猴急的样儿,一说有电影,魂都丢了!”我妈拿一根手指冲一头撞进厨房的我的额头戳了一下。

    “妈,晚上你也去吗?两场电影呢!有一场《包公赔情》,——你不是最喜欢看老戏吗?”我恳切地问道。

    “我不去了!今天有点累,十队那么远,再说明天地里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我去干哩!”我妈有些疲惫地说。

    我一听,心里的小算盘就噼里啪啦地打开了。

    “是啊,十队那么远,待会儿我可不带小伟去!”我撅着嘴巴说。小伟是我弟,比我小三岁,是明年预备上一年级的一个小屁孩。平时,十里八村的只要听说哪里有电影,小伟总是相跟着。我妈不让他去,说他年纪太小,晚上跟着出去不安全。

    “那么待会儿你出去时,别让你弟弟知道!”我妈沉吟了片刻说道。根据过去的经验,她知道阻止我这个大一点的孩子去看电影是不现实的,她只好让小孩子留在家里了。这时候我忽然发现门外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是小伟。他看见我,眼神有一丝慌乱,很快地转过身去,一声不吭,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 ,瞄了一眼还在埋头津津有味吃饭的小伟,看见他碗里还有半碗饭。我站起身,打了一个饱嗝,慢慢地从小伟身边过去,出了房门,他看上去一点反应也没有。离开家,我像出了笼子的小鸟,一下子飞到志庆家门口。这时候志庆家门口早已聚集了十几个人,还有三、四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志庆见了我,说,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你家邀你呢!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行人开始向十队进发,志庆拿着手电筒走在人群前面。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走出家门以后,小伟还是跟出来了。我妈将前门锁了,他却从后门跑出去了,跟着村里几个落在后面去看电影的大人们一起去了十队。

    从我们村到十队大约有六七里山路。这个路程其实对我来说算不得太远,每天上学我们差不多也要走重复的三四里山路。只是在夜里,走在山路上感觉有些新奇。眼下正是初秋时节,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下一切景物都变得清晰起来。翻过水库下的一道山涧,从脚下潺潺流水的青石板路上走过,再越过一道山梁,十队便到了。

    电影还没有开场 ,平时打豆晒谷的水泥操场上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操场东面的场地上矗立着两根粗壮的杉树杆,一幅巨大的白色幕布高高地悬挂在两根树杆之间。十队看电影的村民各自都带来了自家的小板凳和小椅子,只有我们这些远村来的人在操场前面的水泥地坪上寻一块空地,便席地而坐。当然,有人遇着十队里相熟的村民,他们也会客气地让出一条板凳来。操场四周有几处稻草垛子,那是村民们碾稻子留下来的。在我们这里这样的草垛几乎家家都有,干稻草多半是用作耕牛冬天里的饲料,或者来年放到田里一把火烧了,作为沤肥之用;本地山上的茅草和灌木充足,把稻草当作柴禾村民们是看不上眼的。我们几个小孩也学着大人的样儿,各自扯了一把稻草垫在屁股底下,以祛除地面的凉意。操场上的人越聚越多,人声嘈杂,不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和孩子的欢笑声,有老人喊着孙儿的乳名,有小孩尖声呼叫着爸妈。人们呼朋引伴,窃窃私语,白天里的烦恼和忧愁一扫而空。场地中央放影机上的小电灯忽然刷的一下亮了,雪白的灯光照亮人群欢乐的脸庞。志庆眼尖,他告诉我说,那个穿着一身中山装,有几分英俊潇洒的年轻放映员叫黄俊明,是农场未来的画家。高中毕业后黄俊明本来在家种田,因为绘画画得好,被抽调到场部当了一名放映员。我不由发出啧啧的惊叹,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又看了两眼那个叫黄俊明的放映员,心想,要是自己将来也能当一名放映员该多好啊!

    看电影

    场上的灯光暗下来,伴着一阵激荡耳鼓的音乐声响起,白色的银幕上出现动人的画面,电影开映了。嘈杂的操场一下静下来,人们的眼睛盯着银幕,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电影来。这部电影的故事我们现在已经很熟悉了,大意是说:包拯赴陈州放粮,其侄包勉长亭饯行。百姓拦轿喊冤,状告包勉贪赃受贿,吞没灾粮,逼伤人命。包公依法铡侄,为民除害,并回府向嫂嫂王凤英赔情;王凤英被包公为国为民的忠心感动,谅解了包公。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看老戏,这部电影只看到一半我就哈欠连连,昏昏欲睡了。我看了一眼和我一起来的同学小利,他的情形也同我差不多。小利约我到草垛旁去玩一下,我俩一拍即合。两个小孩猫着腰从银幕下钻过,向银幕背面不远处的稻草垛走去。我们将干稻草铺在草垛旁,和衣躺在稻草上,新鲜而甘甜的稻草的气息扑鼻而来,人躺在稻草上软绵绵的,暖和极了!在这清凉的秋夜,躺在这里真是一种享受啊!望着四外迷蒙的月色以及不远处从背面看过去有些怪异的银幕影像,听着那咿咿呀呀的人物唱腔,我们的倦意又袭上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部电影终于放完了。但是我们很快获知,那部《闪闪的红星》的电影胶片正在几十里外的六队播放,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送过来。我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一想到那部电影中精彩的打仗画面又平添了等下去的信心。志庆也说要等一等,今晚来不就是为了看这后一部电影吗?这时候小利的爸爸喊小利过去,我便一个人踅到草垛旁等待。我躺在草堆上等啊等啊,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地睡去。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操场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半,期待中的电影胶片依然没有来。我再去寻志庆和小利他们,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我有些着慌了,一位老人告诉我说,你们村里的人刚走了没几分钟,你现在回去兴许还能撵上!我斜披了衣服,也顾不上扣扣子,借着朦胧的月色,飞快地向回家的路上跑去。

    我一路走走跑跑,总感觉前面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可等我走近了,那声音又远去了,老也撵不上。夜风吹在我的面颊上,凉飕飕的,月色氤氲,远山叆叇,山野里寂静得有些瘆人,能听见附近草丛里虫子的叫声。我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跑到草垛旁去睡觉,又埋怨志庆他们不该电影还没散场就提前走了,不是说好了要等下去的吗?正当我心慌意乱的时候,前面出现一道手电光。

    是谁在那里呢?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大哥吗?我是小伟,你怎么才来?可算等到你了!小伟晃动着手电说。

    咦!小伟,怎么是你,你也来了?我吃惊地问,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我是瞒着咱妈来的,走吧!大哥,志庆哥他们就在前面呢!

    你特地在这里等我的,你一个人不怕吗?我又问道。

    你是我哥啊!我看你没回来,正准备去找你呢!月光这么亮,我不怕!小伟认真地说。

    嗯,好兄弟!我们一起回家。我紧紧地攥着小伟的手,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溶入无边的月色中。

    我们来到水库下的那道山涧时,意外地发现来时的青石板小路被流水淹没了,不用问水库泄闸了, 流水哗哗地漫过了青石板, 呜咽着向前奔去。小伟焦急地说,刚才我过来时,水还没这么大呢!哥,怎么办呀?我们回不了家了!我脱了鞋,挽起裤管,伸脚在青石板上探了探,还好,漫过小路的流水并不深。

    我来背你吧!我对小伟说。

    能行吗?!

    能行的,哥什么时候诳过你?我神色坚毅地说,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成了渡江侦察的英雄。

    小伟打着手电趴在了我的肩上,我背着他小心翼翼地蹚水前行。这时候,脚下的水似乎流得更欢了,月光照在水面上闪耀着粼粼的波光。那一刻,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往日的一些情景。我和小伟经常为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打架,就像两只好斗的小鸡。有一回我妈下地干活了,我们又打起来,我们摔滚在一起,我大一些便占了上锋,可小伟并不示弱,拿指甲抠我的脸。小利他妈一旁见了乐呵呵地笑。我妈回来就揍了我,说我不懂事,弟弟小些,我不该欺负他,又嗔怪小利他妈在一旁不扯劝。我妈叹道,你们兄弟不和就被外人耻笑了去!现在想来,我真的有些后悔,我似乎明白了我妈的一片苦心。

    许多年后,那次看电影回来我背着弟弟蹚水回家的情景,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虽然那段路并不长,却是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忘记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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