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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卡拉本名并不叫马卡拉。马卡拉只是厌倦了自己过去的名字。马卡拉的名字其实源于马卡拉过去读的一本书。只是时间太久远了,马卡拉并不能真的确定是叫马卡拉,还是马佐夫。其实,可也不可,不可也可。叫马卡拉不是不可。马卡拉是这样认为的。
很久以前,马卡拉决定不再读书。不读书的同时马卡拉也向自己宣布,不再说话。虽然在现实生活中,马卡拉还说话。除非非得开口说话。不读书以后,大家也不再叫马卡拉姚呆子,而叫姚疯子。后来马卡拉宣布自己姓马后,大家也愿意遂他的心愿,叫他马疯子。有一语双关的味道。马蜂带刺是能蛰死人的。马卡拉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至于为什么不再读书,其实马卡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马卡拉以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很难说清楚。就像马卡拉是个孤儿一样,马卡拉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马卡拉是由爷爷带大的。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土生土长一辈子都根生在土地上。在马卡拉还小的时候,爷爷就总是对马卡拉说,人没必要读那么多的书,书读多了容易掉到书眼里。在马卡拉印象中,爷爷总是数着麦穗这样说。爷爷也还说,农民就该种好自己的田,农民连田都种不好还能够种什么。爷爷田里的麦子一穗有两百多粒,隔壁王二田里的却不到一半。马卡拉也因为麦穗的故事,从来都没有挨过饿。因为爷爷是会种田的人。但是爷爷说的好像也不全对,十多年前王二最早在村里盖了三层洋楼,而如今马卡拉的房子已经飘摇欲坠。
爷爷走后,马卡拉就不再回自己的家。马卡拉开始了自己的流浪。只是流浪,马卡拉从来都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村子。马卡拉开始给老陈种田喂牛。老陈每天管两顿饭、一包五块的烟和十块钱。马卡拉觉得这样挺好的,没有钱就不用为钱伤脑筋。就如同没有女人就不用为爱情伤脑筋一个道理。然而总有人说,一个读过书的人给没有读过书的人做长工,是件怪事。玛卡拉并不觉得这是件怪事,甚至还对此感到满意。马卡拉其实并不喜欢种田,种田是件耗费体力的活,不如闲着。就像人为什么要工作,马卡拉也从来都没有想明白一样。马卡拉只是喜欢每天早上,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把秸秆碾碎再送到牛的嘴里。给牛喂草,马卡拉不用和谁说话。喂牛的时候,老陈和他的女人都还没有起来。这个时候,马卡拉会问牛些问题,牛也从来不会说假话,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马卡拉也不用揣摩牛说的话是不是话里有话。这是马卡拉觉得快乐的时候。
每天能够挣到十块钱马卡拉很满足。马卡拉也知道很多人叫他马疯子的原因就在这里。马卡拉也知道在县城或镇上做个小工能够挣到一百元一天。只是钱多了,想法就会乱起来。每天有十块钱其实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虽然老陈管饭吃得并不算好,但至少不用为吃饭伤脑筋。每个星期三马卡拉都会到镇上去赶集,集市挨着国道,临近镇的人都过来赶集,所以赶集很热闹。马卡拉也喜欢凑热闹,只是在人脑中间,马卡拉并不说话。这时候马卡拉是个完完全全的哑巴。很多不是村里的人也还有把他叫做姚哑巴的。马卡拉并不介意,也不值得介意。至少这些人还能够提醒马卡拉,马卡拉过去姓姚,是爷爷的姓。赶集的时候,马卡拉会到郑三的粉店吃碗加肉的牛肉面。汤要宽些,面要硬些。在马卡拉眼中,郑三算是个好人,吃面的时候郑三不会嫌他脏。有马卡拉坐的桌子从来都是空的,马卡拉享受的是独坐的待遇。有时候郑三还在马卡拉的面里再卧一个煎蛋,但并不多收马卡拉的钱。马卡拉知道这是郑三煎多的卖不完的蛋。只是有一次,马卡拉听见郑三和吃粉的人小声说,马疯子是个可怜的人。以后,马卡拉也还到郑三的店里吃面,吃面的时候,马卡拉也还说,加肉、宽汤、面硬些,但是不要蛋。郑三也总会接句话,怪人。马卡拉也只是笑,马卡拉不怪郑三。郑三算个好人。
吃完面,马卡拉会继续到集市上赶集。钱多的时候,马卡拉会买顶帽子,或者买双胶鞋,裤子,还是衣服。地摊的东西便宜,也耐穿。农民从来都不在乎样式和款式。如果还有剩钱的时候,马卡拉会到范瘸子爬的推推车那里。把剩下的钱都给他,有时候几块,十块,有时候钱多得用不完的时候,就扔五十。不过在马卡拉眼中,范瘸子算不上好人。赶集人多的时候,范瘸子会假惺惺的笑,没人的时候,范瘸子会当着马卡拉的面叫马卡拉滚。这个时候的范瘸子才是真的范瘸子。滚,滚你娘的X,马卡拉并不示弱。这是马卡拉赶集时说的少有的话。这也是马卡拉觉得说话最有意思也最有意义的时候。马卡拉把这种方式看作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有时候马卡拉也会介意,介意自己不该与范瘸子计较。如果那场赶集骂过范瘸子,马卡拉总会在下场赶集的时候多给范瘸子五块钱。
大家都以为马卡拉是傻子,是疯子。自己没钱居然还要傻到给别人送钱。其实马卡拉心疼的是范瘸子的小妮子。虽然范瘸子是个瘸子,但是范瘸子的脾气是很大的,范瘸子能够对自己的驼背媳妇下狠手,能够打得驼背媳妇哇哇叫。但是范瘸子从来不打他的小妮子。赶集散场的时候,范瘸子都会给他的小妮子带个糖饼子。其实有时候,马卡拉并不觉得范瘸子是个坏人。马卡拉给范瘸子钱并不是同情范瘸子,而是心疼范瘸子的小妮子。每天傍晚割完牛草给老陈的牛喂晚食的时候,马卡拉总会绕道范瘸子的门前,也总是那么巧,马卡拉总能碰到小妮子。小妮子总会对他笑。小妮子笑。马卡拉也笑。有时候还有夕阳,还有晚霞。马卡拉自己想了很久很久,小妮子为什么会笑,小妮子的笑到底像什么。有一天,马卡拉终想起来了,像绿山墙的小安妮。小安妮的笑。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其实马卡拉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看到小妮子,马卡拉就不会不高兴。
想起不开心的事。马卡拉也会想起已经忘记的爱情。很多年前,马卡拉收到过圆圆的一封信,从马卡拉已经忘记名字的城市寄来。马卡拉读完高中就和圆圆一起去了那个陌生的城市。那时候,马卡拉以为整个世界都预示着新生。因为圆圆曾经文绉绉的给马卡拉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候,马卡拉还喜欢读书,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透过时间的缝隙,马卡拉能够瞥见圆圆的美,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美。马卡拉在晚上也能够听见夜莺的歌声。也相信永远就是永远。马卡拉以为无论世界怎样变,圆圆都是他的世界的全部。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艰难的待过两年后,圆圆告诉马卡拉,让马卡拉先回去。马卡拉听圆圆的话。最后,马卡拉收到圆圆从那个已经忘记名字的城市寄来的信。心里面只有几个字。马卡拉也知道时间会停止,春天会凋谢。
其实马卡拉已经忘记了很多悲伤的故事。马卡拉并没有活在过去,马卡拉向着未来。马卡拉从来都没有忘记思考,虽然有时候一天很累,有时候很闲。插秧打谷的时候,老陈会请马卡拉吃肉,吃肉的时候马卡拉会觉得很累。有时候不止是身体上的疲倦。总的来说,老陈这个人也不赖。有时候马卡拉不再给人区分好坏。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好人和坏人。马卡拉也还喜欢坐在村里桥头的副食店请杜哑巴喝酒。虽然马卡拉每天只挣十块钱,但是马卡拉还真能请杜哑巴喝酒。杜哑巴是真的哑巴,杜哑巴什么都不做,一年喂三头猪。活得比马卡拉轻松自在。杜哑巴喜欢听马卡拉说话,马卡拉这辈子所有的话都像是在喝酒的时候说的。在有星星的晚上,马卡拉会告诉杜哑巴天上的牵牛星在哪里,织女星在哪,怎么划出猎户座,怎么勾出北斗七星。哑巴总是嗡嗡的点头。有时候马卡拉也觉得说话挺好的,有人听自己说话真是挺好的。像一句顶一万句。马卡拉把哑巴当朋友。如果真是星河烂漫的时候,马卡拉会告诉哑巴,喝醉了能够醉梦压星河。虽然哑巴只是喝酒,还抿嘴吧。
爱情、朋友、流浪,马卡拉都有了,马卡拉其实什么都不差。甚至女人。虽然老陈的女人并不算漂亮,但是长得挺丰满的,自从马卡拉稀里糊涂给老陈喂牛以后,老陈的女人总会悄悄的在马卡拉面前撅屁股。马卡拉已经忘记了圆圆。马卡拉并不害怕伸手去摸老陈女人的屁股。马卡拉也知道老陈的女人不会拒绝。结果却是老陈的女人先把衣服脱了给马卡拉奶子吃。有时候马卡拉会觉得老陈的女人很美,像天上的星星,像软绵绵的云,有时候也很丑。老陈和他的女人并没有儿女。马卡拉觉得老陈可能知道自己和他女人的事。因为每次吃完奶子后,马卡拉都有肉吃。有时候一周一次,有时候一周两次。老陈管饭虽然从来不让马卡拉上桌,但是吃的并没有差别。
马卡拉有时候也想,摆脱现在的自己。或者,重新流浪,走出这个村,跨过村头那条河。马卡拉站在河前,问过自己什么算是真实。马卡拉并不在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傻子,却在意成为自己怎么样的人。种田喂牛的时候,马卡拉能够很容易把自己的想法送到天上。在天上马卡拉能够看清整个村子发生的事,桐子树开花,白果树落叶,马卡拉都能够听见。天冷了会加衣服,天热了就脱衣服,现在泡在水里半天都不会有人来管。有时候马卡拉会想起爷爷说的话,爷爷站在云端说,立秋了再洗澡就要打秋摆子。有时候圆圆也会站在云上,只是圆圆已经融化了,不成样子了。倒是老陈的女人还好,在云上总是不穿衣服。马卡拉知道老陈的女人是爱他的。老陈的女人是老陈从山里花十头牛换来的。马卡拉其实也爱这个傻女人。这个傻女人或许并不傻,傻女人不是对谁都好,傻女人只对马卡拉好。或许,傻女人知道马卡拉不是傻子。不过马卡拉知道自己是傻子。
最后马卡拉还是决定摆脱自己。马卡拉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马卡拉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马卡拉有时候会觉得对不起老陈,或许对不起傻女人。疯子是多么有趣的称呼,靠自己的劳动生活,为什么想法还是在心里疯狂的生长。马卡拉不明白为什么沉寂了多年的内心为什么还是会翻涌。马卡拉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至少不再年轻。虽然岁月还没有尝试要留下些什么,但是马卡拉的内心已经衰老。马卡拉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想象在他的心里写一首诗。离奇的也好,荒诞的也好,都是生根于原始的想象。有时候生存,有时候毁灭。在成为马疯子之前,马卡拉已经原谅了自己,让想法自由的生长。现在马卡拉已经决定再次出走,站在村口的河前凝望。跨过去,是新的世界。停下来,原来的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继续当疯子,继续沉默。走,还是留下来。或许马卡拉是个怯懦的人,或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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