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越怕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好像人总有一种很灵验的预感。
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引路的小太监什么也不说,只是说皇帝急着召见。
宫门已经下钥,隆冬昼短夜长,刚过酉时天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满宫的凤灯点亮一望无际的金玉琉璃,万道流光渲染的暮霭与天边最后一抹华彩重重掩映。
我知道主子爷为什么急着召见,今日午时后便有令,后宫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自己的院落,下令来的是禁卫军,只说是禁卫军例行皇城警戒查询怕惊扰了后宫小主们。
懿姐姐今日便是午时前离去的,拖了几个月的病痛越发把她折磨得憔悴不堪。她眼里有一抹凛然,像是拿着什么去一场豪赌,她没说我却知道,今日,就是今日。
到了乾清宫的范围,禁军很多,他们不似往常一队队的巡视而是三哨一岗的围着宫。
我心里一怔,不可能,李侯爷只是请旨不是逼宫,不应该有这么多禁军。到了乾清宫门我看见了地上大块的血迹,没有尸体但我也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进到殿内,大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主子爷,他坐在龙椅里。
他好似很疲倦,褐色百福短马甲领上一圈墨貂毛显得下巴尖尖,整个脸的轮廓好看得很。
他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我尽可能的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大殿太静,云髻上几只白玉南红如意珠钗在我一起一伏间发出的颤动也听得很清晰。
“冉冉。”皇帝感觉口干舌燥,只唤了声,也没有下文。
一旁的烛芯子顶端快被烧尽,短短的晃得人眼发疼,我习惯的走到跟前取下琉璃罩,熟练的拿起一旁的剪子剪去了小段灯芯子,烛火又通明依旧。
皇帝看着我的举动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舍,还是继续问道:“冉冉,若是你知道有人逼宫谋反,你会瞒着朕吗?”
刚被抬起的琉璃罩一瞬停顿在了半空中,烛火的晕光照的我眉目有些恍惚,长长的睫毛缓缓耷下怕被看见眼里的泪光。
我轻声:“肃郎,逼宫谋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谁会这般胆大包天?肃郎可要彻查到底定是有什么隐情的。”我的语气有了些许恳求。
皇帝听到这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她真的是知道的。
皇帝感觉到血液猛的涌上头来,她这是对他的背叛吗?他一直以为他是她的天,事事以他为重。
可现在呢?她在为那些谋逆他的人求情吗?他不敢相信,他用尚存的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他知道现在无数的耳朵眼睛听着盯着殿内的一举一动,即便是现在他也必须要保护她。
“朕再问你一遍,你不知道,对不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胁迫,眼神开始蒙上寒意阴冷。
“主子爷恕罪,臣妾…”我都忘记下跪磕头只直直立在原地喃喃道。
“你不知道,对不对!”他渐渐怒吼起来,脸色由涨红至铁青,他不愿意再听她说什么,现在他只需要她回答他一句“对”,哪怕是谎言。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无用,尽然连她真正的解释都不敢听,他怕她接下来说的会是他最不愿知道的。
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我感觉到他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吓得后退,手捂着帕子压在胸口上一时间不知所措,眼前一黑竟然没有了知觉。
待我再次醒来,我被太医告知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晴促、小路子他们欢喜着眼里却有一丝阴霾。他们知道主子这次身孕是一副救命符,使得命是保住了但以前的荣华恩宠再不会有了。他们不敢告诉主子那晚他们看到的主子爷,由心痛转变为失望、猜疑,再到最后的决绝离去。
李氏一族最终被定下了谋逆之罪,一族两百五十七口人全部斩杀。
二阿哥允乐在事发的第四天便在阿哥所夭折,可怜的是懿贵妃到死也不知道她孩子夭折的消息。
江明公一家因平反有功,三个儿子都加官进爵,德妃也沾着母族的光晋封为了贵妃,一时江家荣光显赫。
仲夏的来临也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喜悦,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站在廊檐下,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沉重不得不让晴促搀扶着。
荣宪宫冷冷清清,早就没了昔日的光彩。
圈禁在宫里已经五个月了,我深吸着气,好似已经嗅到宫外百花盛开的景象。
主子爷因我有孕在身怕喧闹,将荣宪宫余下的妃嫔陆续都迁到了其他宫院,可他却不知道,荣宪宫没有了懿主子,对于我,就是座空城。
我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明明已经七个月看上去却好像只有五个月大的样子。
我抬起头记起去年满檐簇簇的石榴花红红攘攘,细细地吟唱:“举头凝,红映天,疑是落霞染飞檐;一城香,翩逐联,彩翼不负白头年…”
这是他最爱的一句。
晴促知道我又开始想主子爷了,有些哽咽却只得依旧润润的笑着,声音里夹着丝强撑的喜悦:“主子今天这身薄梅色如意云头氅衣衬得气色好多了。”
我未施脂粉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气色好多了?谁瞧得见呢?”
晴促知道自己的话惹得我愈发的不悦,讪讪:“主子,再过几个月就好了,有了小主子咱们日子就有盼头了,您要开心些。”
自从变故之后我的性子就沉默了许多,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每日只是像个木偶由着婢子们照顾着,太医每次诊脉都是叹气,叮嘱我一定要心情愉悦,孕妇的郁症对胎儿成长很是不利。
晴促每天想着法子让我笑让我多说些话可都只是徒劳,有时我回想她们心里该多抱怨侍奉着我这样落魄的主子。
主子爷以前很期盼我能怀上身孕,他说不管男孩女孩他都会很喜欢,因为是我和他的孩子。
说这话时他眼里明显的充满了欣喜,俊朗的脸上也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我那时就想呀,如果我们有了孩子,肃郎一定会是个尽责的阿玛。
可现在呢?第一次胎动的时候竟然也没什么人知晓、欢喜。
我看着晴促那张瘦瘦的小脸,她瘦了很多,栗色的瞳子里有着与她笑容不符的忧郁。
除了晴促是打小就跟着我长大的外,小路子几个也都是打我进宫就伺候在身边的,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奴才,于我却是最亲近的人。
我暗暗有些心疼只好强咧开嘴角:“晴促,去年秋天你埋在树下的桂子蜜现在也该启出来了吧。突然想吃桂花糕了。”
晴促大喜,立马的唤了小路子他们一一启蜜罐、拌糯米粉子。
她仔细着扶我在廊下的竹藤团椅里坐下,一脸欣慰,我看着她的脸,声音悠悠:“你说得对,日子该有些盼头的。”
但愿如此吧,但愿这个孩子能给我愧疚无味的日子带来一丝期盼。
我会用未来的所有去好好呵护他,我知道还未出生的他已经没有父爱了。
荣宪宫没有了懿主子,对于我,就是座空城。下章预告:
承裕三十二年的新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眼见着就到了仲春时分。
正值未时,整个太傅府都沉静在午膳后的小憩中,独有三小姐的闺房里发出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剧场彩蛋:
冉冉:晴促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为本宫操心 你看你小脸都瘦了好多了(⊙v⊙)
晴促:是吧 (/ω\)
小路子:哟 看来晴促姐姐这段时间减肥有效果呀
冉冉:…你们都给我出去(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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