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那天，我家杀年猪了！
真的，不骗你，猪是朋友的母亲养的，我花钱买的，说是没有吃过添加剂、没有打过针的纯天然"土猪子"。
那天，我驱车和朋友一起到朋友的老家——一个山村杀年猪，因为在电话中已委托朋友的哥哥找师傅先宰杀。当我们到达时，屠宰师傅已经准备为一头白亮亮的大肥猪开膛破肚了。
正宗的土猪子！我看着后备箱雪白油亮的猪油和板实鲜红的瘦肉，虽然满心欢喜，但还是找不到儿时老家杀年猪时的那种兴奋和仪式感。
记得小时候，一进入腊月，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浓浓的年的味道。如用红薯熬糖稀捏爆米花"糖果子”，用糯米酿制米酒，用米粉面粉和萝卜丝蒸年糕，请先生写对联……当然，重中之重还是杀年猪。
杀年猪在农家是特别有仪式感的一件事情，父母对此尤为重视，选杀年猪的日子从不马虎。母亲说:养了一年了，年猪要走了，不能轻易打发，否则来年养猪就不那么顺了。
选定日子后，就要和本村的屠宰师傅预约，若是一天碰到有几家要杀年猪，那还要排号。时间到了，屠宰师傅们便用板车拉或用人抬着腰盆、顶桩、大尖刀、大砍刀……一应俱全的杀猪家伙什来到家里。
随着时代的进步，杀年猪的工具也现代化了，腰盆改成了带支架的槽形铁锅可直接在下面生火烧水，过去的用嘴巴吹气改为用打气筒打气，吊猪不再用人臂架起改成了滑轮，拉工具的车子也变成了手扶拖拉机……科技让笨重的杀猪活变得轻松起来。
杀年猪那天就像办喜事一样，全家人脸上都挂着笑容，邻居们也会过来看热闹，并对父亲说一些诸如"恭贺杀年猪啊″的吉祥话，父亲也会喜滋滋的说″同喜同喜″，便送上一支香烟，来人走时父母也一定忘不了会说一句"等会来喝汤″(喝汤:土话，意指吃肉)。
父母说的″等会来喝汤″可不是客套话，那是真要请客的。褪好毛的年猪被吊起砍边以后(从脊背一分为二)，屠宰师傅会将"座墩"(猪屁股)上的肉割下一块，约三四斤重交给母亲，然后母亲就在厨房忙活，切肉、拌肉、上蒸笼……等到屠宰师傅忙活完了，厨房的猪肉也就差不多烂了。
招待师傅的菜相对简单一些，一般是"四菜一汤”，青椒猪血，胡萝卜瘦肉，白菜千张，炒白萝卜丝或者大白菜，而汤可不是真的汤水，那可是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实实在在的大蒸笼。这就是家乡的杀年猪喝汤！
招待完屠宰师傅，父母就要在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请客，一般是三四桌。第一桌当然是居住在本村的舅舅、叔叔们这些至亲，第二桌则是没有出"五服"的"一家子"，第三桌是左邻右舍，第四桌是历年欠了人情的(若上一年没有杀年猪而别人又请了我们的要回请，或者借了别人家的一块猪肉过年等等)。尤其是第四桌，母亲说那是必须要请到的，因为人家帮助过咱家，咱们要懂得感恩。
杀了年猪后，父母还要给周围的亲戚们每家送上一点肉，一般三五斤，所送的数量视当年年猪的大小而定。当然，父母也必给我留一个"座墩"让我带回城里。
其实，父母杀年猪后，招待乡邻、送还亲友以及分给我们兄妹四人后，"正筋正肋"的肉已所剩不多了，基本上就是头蹄下水了。每次我吃完"年猪宴″后，还要带走墩实的猪屁股时，心里就沉沉的，但也是暖暖的。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年猪的喂养可是很有学问的，据母亲讲，捉(买)回仔猪后的头三四个月，只要保证猪子吃饱就行，不能让它吃好的，一般就是青菜拌米糠加一点潲水，母亲说这叫"拖糙子″，也就是让糙子猪长架子。而到了农历十月，那就要"攻肥猪"了，年猪就要吃精饲料。
母亲用的精饲料不是那种带育肥添加剂的，而是把红薯、萝卜、南瓜、碎米、玉米粉、青菜等混合一起煮熟。年猪刚开始时吃得较多，母亲两三天就要煮一大铁锅，但越到后来越肥，吃得就少了，真正到了腊月，年猪每餐只能吃″碗把东西"了。因为，这时的年猪已是膘肥油满了。
养年猪其实是很辛苦的，刚开始它的食量惊人，一日三餐，剁菜、拌食、喂食，必须正点，否则年猪就会吼叫拱圈，特别是糙子猪，劲又大，往往把圈门和墙拱坏。这时，母亲就会生气地用"搅食片子″狠狠打几下猪的屁股，年猪也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哼哼着乖乖地安静一会。
有一年的夏天，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原准备的猪食已经断顿了，母亲便头顶斗笠，上身披着塑料布到门前的堰里打捞浮萍，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幸好堰塘水不深，但浑身却湿透了。
那时养年猪我也是参与过的，每当周末和放晚学后，就要挽着竹篮，拿着铲子，到田里去挖野菜。说起挖猪菜，就会想起儿时的一种"砸菜游"的游戏:三五个小伙伴，聚在一起，在田里挖一个小坑，用四根木棍支着，每人将自己篮子里的菜拿出一点放在坑里，站在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投掷铲子或土团，谁把木支架砸倒了，小坑里的菜就归谁。
赢者得意，输者不服气，玩着玩着就忘了挖野菜了，等到天黑了，才想起"一篮子猪菜"的任务没完成，有时为了交差，就在篮子的底部用木棍支着，趁母亲不注意蒙混过关。有一次，被母亲发现了，免不了一顿打。当然，母亲的打不是真打，只是照着屁股拍几下。我想，母亲当时打的目的不是责怪我没完成猪菜的任务，而是要我长记性，不能撒谎、做假！
在城里忙了两天，把猪肉收拾停当，便带着妻子特地选的五花肉、排骨、腰筋肉以及猪油、猪血回到了乡下老家，为年迈的父母做了一顿"年猪宴"。母亲吃过后，连连说″是土猪子的味道"。
看着步履蹒跚的父亲和满口假牙的母亲，顿时觉得儿时老家的年味更加醇香、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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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选自网络，致谢拍摄制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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