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
那一年,贺知章八十有六,光荣退休。
终于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村子,但离乡50多年,人事变迁,故乡已经不认得他了。
没有变化的,只有乡音。
一方水土养一方语言。
古朴厚重的陕西秦语,非常讲究调调的阿拉上海话,南宋就定型的客家话,带儿化音的京片子,南腔北调,各有特色。有研究者指出,方言“承载了一个地方从古至今的人文地理、风俗民情,保留了一个地方几乎所有的历史文化信息,是不可恢复的历史记忆,不能再生的文化基因”。
最“软”方言, “吴侬软语”,象被书卷气浸染过的,湿漉漉的,水灵灵的,那么亲切,那么温软,怪不得宁愿听苏州人吵架,也不听宁波人说话。
巴适的四川话,一句“莫来头”,充满了市井幽默和生活智慧。流沙河先生曾著文考证,蜀人俗语亦雅。比如,一个人散淡闲逸、无所约束为“散眼子”,是从庄子“散焉者”而来。还如,常食的“冒饭”,系“泖饭”之误,源出记载《水浒传》本事的《宣和遗事》,“泖饭”者,沸水烫熟即食……
即使同一方言区,由于山川相隔、交通不便等原因,“十里不同音”。以江苏为例,地跨长江、淮河,文化差异较大,淮阳、南京和通泰地区说江淮官话,太湖流域和宣州地区说吴语,徐州地区和赣榆地区说中原官话。
多彩的方言,犹如一幅风情画。著名主持人汪涵,从小就生活在多方言的语言环境里。他回忆:楼上住的是四川的阿姨,楼下住的是湖北的婆婆,住在对门的人则来自苏州和上海。每天到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有用四川话喊自己孩子回家吃饭的,还有用湖北话和上海话拉家常的,好不热闹。
是我乡音,但听渐难。
这些年来,乡土文化逐渐嬗变和式微。方言,作为语言的活化石,渐行渐远,,每10天就消失一种。中国有1000万满族人,但能说满语的人只剩下100多人,随着最后一批会说满语的老人的离世,满语将彻底消逝。
也许书面形式还会继续存在,没有了代际的传承,语言,也就失去了生命力,显得非常苍白。但,书面语言终究在渐渐退出。贾平凹不是说过吗,“我已经尽量再减少方言的使用,因为许多方言让年轻一代的读者有了阅读障碍。”
好在方言越来越严重的断层问题引起了关注。美国人司圆直和柯祎蓝制作 “方言地图”,记录中国“正在消失的方言”。汪涵发起“響(乡音)應”(响应)方言保护计划,并策划主持国内首档方言音乐综艺节目《十三亿分贝》。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曾在《致我们正在消逝的文化印记》节目里,推出“抢救方言”专辑。
家乡话,是娘胎里带来的胎记,让你始终记着从哪里出发,让你始终记着回家的路。
当有一天,我们的父母已不健在,唯一能与家乡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那骨子里的语音语调。
包利民在《一枕乡音梦里听》一文中,最后写道:
离乡日久,许许多多的乡亲,却再也见不到了,更多的,都星散在外,而故乡也正一日日变得让我们不认识,心中的故乡渐渐远去。所以,我们越走越远,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熟悉的乡音,也只能在偶尔的旧梦中响起。或许,我们一辈子不曾改变的口音,就是故乡给我们留下的印迹,一直相伴,一如心中的故乡。
是啊,终有一天,乡音只会在梦里有。
我想起了曾在10多年前发表过的一首诗。天渐凉,该去看看老娘了。
家乡话是一件衣裳
离家时
妈妈站在村口
千万次为我披上
他乡的日子永远吉祥
家乡话是一捧米汤
想家时
老乡聚到午后
一遍遍品尝
城市的冬季泛起热浪
家乡话是一弯月亮
回家时
犬吠走向山头
一声声与月色对唱
村庄的小路不再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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