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的开落

又是莲花开放的季节。他站在池水边望着满池塘的莲花，白色的粉红的，在风中开得妖娆。每天傍晚，他都会如约来到这里。几年了，他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看池塘的老头，对此感到十分的不解。每天太阳将落还未落的时候，他都可以见到一个苍老的年轻人，他高高的瘦瘦的，脸上不见笑容，不算英俊但眼睛中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水一般的柔情，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个年轻人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老头讨厌黑色，因为一见到黑色，他总是会想到自己凄凉的晚年。

这次这个年轻人又来了，老头坐在亭子外的茶几上自顾自地说：“这个怪怪的人，又来了。”

他望着池水上面的莲花，一大片一大片，在夕光中跳着舞步。他的眼中有无数的风云在瞬间聚拢又瞬间碎裂。他望着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朵朵莲花，突然间泪流满面，他伸出手努力地向远方抓着：“如莲……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还好吗？”

他见到如莲最后一面的时候，如莲已经熟睡了。他看到她躺在冰冷的白色床单上，眼睛紧闭不肯再看他一眼。如莲面容素净，这是一种经历了巨大痛苦后的安详。他哭着摇着他，希望她快点醒来。他被身边的人架了出去，他挣扎着，他伸出手拼了命地抓着抓着，他感觉到如莲离他越来越远，最后门被嘭得关上了，他感觉到整个世界突然间下起了雪，一大片一大片，将他一点一点地掩埋。

他们相识在高中，在最不应该最不可能恋爱的环境中恋爱了。他们来自支离破碎的家庭，在家庭中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关爱，他们彼此靠近只是想彼此地温暖对方。在高中尤其是在高三，恋爱被视为洪水猛兽，见之即杀。他们一开始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散步，他们做得尽量隐蔽尽可能不被别人发现，但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晚上，他们被叫进了办公室。班主任拍着成绩单大叫：你看看你们的成绩都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有心思搞这些！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

班主任又说，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差几天就高考了，还不正经学习，你看看你们堕落的，现在一看见你们就烦，你们就是害群之马！

如莲反驳：我们恋爱怎么了，难道我们没有权利去爱吗？

他依然低着头，他去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班主任一拍桌子，呀，还有理了是吧？！这是违反校规，违反校规，就要被开除，被开除就是说，给我滚蛋！

如莲不甘示弱，老师请不要说脏话，我不会滚，请你先滚给我看看。

班主任大叫，混蛋！接着“啪”得一声。

如莲捂着脸大喊，你敢打我！如莲想扑上去，他一把拉住了她。

如莲用力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跟他拼了！他把她拉了出去。

走到操场的时候，他停下了。他回过身对她说，我想我们还是以学习为重吧。他说的声音，很轻，像风中飘起的柳絮。

如莲仿佛被雷电击中，她怔在那里。

他说，要是被开除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莲如梦初醒，你怕吗？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如莲大喊，你怕不怕？你快说啊！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怕，但是……他还想解释。

    “啪”得一声，如莲看到他的脸像一边甩去。如莲捂着脸跑开了，她咬着牙说，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那天深夜，如莲不知道是几点，但她知道夜已经很深了，四周一片静悄悄。她推开窗户，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她想，月亮这么冰冷的照着，不知照过了多少人间悲喜事件。她数了数，才知道自己住在六楼，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对着月亮笑笑，然后闭上眼纵身一跳。她希望，还可以再看他最后一眼。紧接着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几只被惊醒的鸟仓皇逃离。

整整五个月，他忍辱负重。过完那个黑色的六月，他如愿以偿，他以全校第一的身份拿到了去济南的通行证。他记得，在他填完志愿的时候，他瞧也没瞧班主任就转身走了，我觉得这很痛快。我对着天空大喊：如莲，你看到了吗？如莲，我可以去济南了。他知道如莲喜欢济南，喜欢那里的泉水，她说她总是想去那里看一看那些喷涌的泉水是不是会像莲花一样开落。

三年了，整整三年过去了。他依然还在济南，他每天傍晚都会去郊外的莲花池。每次见到莲花的时候，他的心总是在滴血。他很后悔，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没有同她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