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作者: Victor_XIE | 来源:发表于2022-10-19 19:03 被阅读0次

    舞勺豆蔻之年,虽属年幼,可有些‘美好东西’的绽放并不被无情的岁月禁锢。那是一种新奇的,热血的,十三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因为她在人群中总是那么轻易地抓住我的目光,像云中深处的鸿雁,我虽无意招惹,奈何惊鸿总入我心。 

    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是何时悄悄地溜进我的世界。是当时前后桌时在我威逼利诱下任劳任怨帮写作业?是吃饭时像羊驼一般的飞鸟依人?是窗外风儿吹过,‘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三千青丝?还是,她转头看黑板时‘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的一点琼鼻?又或是,她的明眸皓齿,凝雪皓腕?

    她名字是个叠词,佩佩,至今写下这两个字都还能感觉到笔尖的沉重。她身体修长,个头稍高,甚至比我当时都要高出一点。

    前后桌那段时间,倒没有往那方面想,只知道每天欺负她很开心。尽管如此,她每次去接热水也都会不动声响地帮我接满。跟我坐前后桌也算是辛苦她了。

    一次期中考试之后,座位重新分配,我们两个再无缘前后桌。也许是当时还在忙着打架斗殴,前几天不曾有过异样,直到一天中午。

    这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右手耷拉在桌子前,面向墙壁,趴在桌子上睡觉。一声不满的尖叫,一句陌生的抱怨,终是将我从操场上挥斥方遒的美梦中拉回现实。手上缠绕的细发,温怒的面容让我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就算头发缠我手上也会小心翼翼,尽量保持不动,怕把我吵醒的人了。

    自那之后,一种缺了什么东西的感觉让我迸发了一种莫名的勇气。五十米接力赛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我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一块。要知道,在那个年龄段一点异样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全班同学的轰动,何况主角还是我。讲台下同学们的哗然和带有‘我懂’并有些怂恿的尖叫,还有好兄弟们的口哨,让她低下了头,露着两只通红小巧的耳朵。一时不知道,她是不是懂了。

    随着一声哨响,接力棒在五十米的空地上来回穿梭,我因为身体素质较好担当了压轴的角色。接过接力棒,后腿瞬间发力,伴随着周围观众的尖叫声,好似在赛场上掀起了大风。五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零失误送完接力棒,一边喘息,一边回忆着奔向她的瞬间,那个握紧拳头,因为太过激动面带绯红的她,那个眼睛里带着兴奋,自豪,可能还有些许的崇拜的她。我想,我找到答案了,我知道她懂了。

    比赛结束后还不到晚饭时间,我匆忙赶回教室,拿出纸笔,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老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们过往的点点滴滴像是我们共同翻阅过的书籍,化作涓涓细流顺着笔尖跃然纸上。

    以“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起笔。

    “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如意,几家能彀?”

    以此结尾,署名。

    把写好的信小心翼翼叠好,附带两颗棒棒糖。放学后,带着些许的扭捏,看似无意地走到她的座位旁边,余光也不忘打量一下还在班级的几个同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黑色羽绒服里掏出信和棒棒糖放到她的书桌里面。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看向那几位同学,确定他们没有发现,我便带着‘得手’后的激动和兴奋,甚至还有几分洋洋得意,大大咧咧地疾步逃离了教室。

    疯玩回来,没有了以往的昂首挺胸,嚣张跋扈,反倒是收起下巴,装作一副在地上找东西的模样,踉踉跄跄终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靠墙,整理完心情,深吸几口气,我才敢慢慢转头看向前排的她,对于不确定性的恐惧随着目光靠近那个方向,逼迫着什么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她并没有看我,也没有什么异样,可就是她这种像往常一样的状态,却让松了一口气的我,随机又变的提心吊胆。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同桌对我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微笑,让我惊惧的同时,又好像确定了什么,同时又不敢那么快下结论。

    当我正在彷徨挣扎的时候,前桌递来一张纸条,像是来自天堂的救赎,“给你一个考验,想办法逗笑佩佩,她就答应你。”

    看完纸条上的文字,像是解开胸口的枷锁,呼吸系统也恢复正常,将闭着的一口浊气呼出。把纸条工工整整叠好,夹在语文课本里。随后,走到她的桌前,前桌那位同学见状识趣地让开,我便顺势坐下。

    她趴在桌子上,额头枕着手臂,乌黑的秀发像沧溟的暮色遮住了西方落日的晚霞,一时间我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同桌像是比我还要焦急,在其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挤眉弄眼示意和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度。

    一个屡试不爽的笑话讲完,尽管能看到她因为憋笑颤动的双肩,但显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怎么能把你逗笑啊?”, 听见这句话,她同桌投来了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要不,我把后边现在捣乱的几个小子打一顿?”

    “我扯你头发了哈!”

    “那,我扮个鬼脸给你怎么样?”,我有些苦涩地说道。

    “好啊!不过,我想听你再讲一遍那个笑话。”

    抬起头,正在笑盈盈看着我的她多了几分狡黠和得意。

    学校预备铃恰好响起,我像疯子一样冲出教室,跑在校园里,大雨打的脸上有些生疼,雨水顺着两鬓划过脸颊,落在肩膀上,随即又被摆动的双臂甩到路边。水泥路上低洼的地方早已蓄满雨水,每跑一步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沁湿了半个裤腿。

    赶到即将关门的小卖部,留下四十块钱和两个湿脚印,迅速拿着四包棒棒糖飞奔回教室,带着季秋的最后一场雨水。一包分给她的好姐妹,一包给班级里的朋友,其他两包则是分给了其他班级的好兄弟们,美其名曰:喜糖。

    学霸和学渣的恋爱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搅碎了以往形成的思考框架,搅碎了眼中真实的世界。

    脑海中再也不复往日我以为的缤纷,每一个瞬间都是我上课托着下巴,看着她,而她也有所感,回头后的笑靥如花,比缤纷更加璀璨。眼睛里也没了这片校园,每个角落好像都藏着她霓裳一角,转过弯,又不见其踪影,像是从来没赢过的捉迷藏。

    回到教室,又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的可爱倒是给我混乱的校园生活开辟了一片净土。

    “晚自习放学后……可以去小花园走走吗?”

    地理书封面的空白承载着我们两个的秘密,在我跟她之间翻山过海以另一种形式发挥着它独有的价值。

    初冬的风还没养成凛凛的气势,但带着几分不怀好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把双手揣进袖口里。

    学校花园北面是一个仿巨石阵的新月形白色走廊,藏在一片初冬依旧生机盎然的竹林里,若隐若现。新月形走廊半抱着位于小公园中心,被喷泉环绕的学校唯一一座假山。公园南边则是一大片四叶草,还点缀着几枝玫瑰。听说,四叶草代表着爱情,适合送给自己的爱人恋人,曾经一度在我们学校掀起一波浪潮,一株难求。

    第一次约会因为没有经验,同时又不忍看她削葱根般的玉指被冻的通红,便将她送到寝室楼下草草结束。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我早早和她约定好。晚饭结束,跟兄弟们在餐厅门口打声招呼分开,便径直走向小卖部。

    我们学校的小卖部比较特殊,晚自习上课之前就会关门,因此只能在晚饭后把想买的东西买完。

    紧紧衣裳,双手和脖子都埋在羽绒服里,时不时来回踱步,让身体热了几分,直到预备铃响。心里默数五分钟,我转身走进小卖部,说:“阿姨,我让您加热的两包牛奶可以给我了!”

    拎过牛奶,迅速揣到口袋里,跟阿姨道声谢谢后,便赶紧离开了。

    回到教室,拉开羽绒服,将牛奶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拉上拉链,微微躬身,双手捂住,生怕流失一分温度。牛奶很热,就算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它让人难以忍受的炙热,像是在怀里抱了两团烧红的木炭。但想到晚上到小花园里她拿到牛奶的惊喜,小手也能因此变得暖暖的,肚皮上传来的疼痛便被抚平了几分。

    三节晚自习,这是我第一次没有跟朋友追逐打闹、交头接耳。坐在座位上,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值班老师都感到不可思议,一不小心又被他打趣一番。

    放学铃声来的如此漫长,响起那一刻又是从未有过的悦耳动听。感谢这两包三节晚自习之后还依旧温热的牛奶,让初冬的第二次约会跟她的小手一样暖暖的。很开心,她也是。

    从那之后,这倒是成了她的标配和炫耀的资本。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初一的结束为这份美好敲响了丧钟,我亲自拿起的钟杵,是那般轻描淡写地落下,受的伤又是那般沉痛,无论是我,还是她。

    “晚上去小公园吗。”

    “不去,太冷了。”

    “分手吧。”

    “好。”

    翻开语文课本,把我们之间的第一张纸条放在左手,右手则是最后这张纸条,两张承载着我们开始和结束的载体被我毫不犹豫地揉碎丢进垃圾桶里。

    背靠墙壁,我吊儿郎当地坐在凳子上。为了彰显自己‘无所谓’,我还刻意地将玩笑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对这份美好冷漠的像是冬日里挂满寒霜的匕首。对她同桌的白眼和愤恨也充耳不闻,甚至还表现出几分蔑视和挑衅。

    与我的卑劣恰好相反,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虽然没有看到她梨花带雨,但是一个学霸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两节课都没有认真听课又好像说明了什么。写到这里,还是要感谢这个快要结束的初一,因为这意味着下个学期大家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级,几乎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也防止了我这颗毒草一次次地刺伤那个有血有肉的她。

    生活回到以往的轨道,还是那个校园里热血的少年,只是人群中少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再次听到她的名字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一天晚上一个朋友突然问我认不认一个叫佩佩的人,还说出了我们中学的名字。

    “认识呀,你还认识她?”

    “你今天下午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呢。”

    “你猜猜,她是怎么说你的。”朋友有些难为情地继续说。

    虽然和她已经有五年不见了,但是听到这句话内心还是莫名的有些慌张:“她……怎么说的?”

    “她说,现在看到你都害怕。”

    朋友的话像是一阵阵在我脑海中炸响的惊雷,头嗡嗡的,脑子很混乱,我转过身,继续看着桌子上的英语资料,可眼睛里却像是在播放幻灯片,闪过一幕幕我们的过往,接力赛上那个比谁都兴奋的女孩,那个想听我再讲一遍笑话的古灵精怪的女孩,那个手里总是捧着两包热牛奶的女孩。

    初中,我用自己卑劣的笑声回应了我们之间美好的结束,多年之后也终于补齐了欠这份美好的眼泪。

    也就是从这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卑劣和愚蠢究竟让那个女孩伤的有多深,甚至五年之后都还保留着那份害怕,亦或者是恐惧。

    也是,豆蔻之年,两人本应美好的初恋,被一个自认为是可以依靠的男孩亲手推下深渊。在下坠的过程中,甚至还听到他像是在炫耀自己丰功伟绩一般的大笑。

    每一次美好的绽放都是上苍的恩赐,能够坚守这份美好弥足珍贵,可有些人就是将这份来之不易弃之如敝履。曾志强先生说过,每一个承受苦难的人,都是生活中的活菩萨,因为她教会了我们一些东西。我给了她黑暗,也同样感谢多年之后能让我如履薄冰,在黑暗中忏悔,在这份愧疚中忏悔,以至于不配写她的名字。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texyz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