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现在闹市口那次,是1998年夏。
大生手里捏着我,把我放进了厕所门口。二虎推门进来,脚一踩,一滑,就倒在大生怀里,于是他们就好上了。
其实这种事情我是拒绝的。
毕竟,我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帮助广大妇女去清洗内衣内裤的行为,这是我的职责,我也一直在秉持着这份职责。
1994年美国无厘头电影《白头神探3》,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上。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爱穿一件白衣,头戴一顶帽子,游走在街头巷尾。那时候洗衣粉还在袋子里装着,那是没有洗衣液的时代。
“嗨,小胖子,帮姐把袋子口剪大点好吗?”
那是洗妹子第四次让我去剪她的口子,理由很简单,我是个男人,就该帮她。其实也不是我小气,做为肥皂,我和洗衣粉应该是共存亡的,和这个姐们关系处好点,以后出力的活,可以给她来做,何乐而不为呢?
“你等着,我去找剪子。”
我从桌上跳下来,踩了凳子,脚底下转两下,一屁股就跳到了匣子口那。翻了匣子,找到那把剪子,扛到洗妹跟前,剪子对着她的头部,她弯了腰,头部就被我一剪子给开了花。
“哎哟,真是舒服,果然还是外面空气好,”洗妹向空中撒着粉末,“肥皂,你看像不像下雪?”
“是蛮像的。”
“肥皂,同性恋你知道不?”
“不知道,”我问洗妹,那是什么。
“两个男人谈恋爱。”
“哦,这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肥皂,”洗妹拉低声音悄悄地说,“我听说,同性恋兴起,你们肥皂界要出事了,就在前两天,经常跟着你的那个,剩蛋,对对,就是他,听说就参与了捡肥皂事件。”
“捡我们事件?我这刚从村里来,不知道是什么啊?”
这时,不远处来了洗洁精膀子大叔,他还是老样子,浑身散发着日本大片的气息,以前就和他说过,出门在外的,好歹穿一件衣服啊,可这哥们不听,一直都是裸体。
膀子大叔嘴里塞着撸串,见我也在,上来就把胳膊架在我脖子上,“皂兄,别来无恙,近来有没有被不良商家拿去捡?”
我刚要开头说话,膀子大叔又一脸奸笑的插一句,“皂兄,人类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啊,哈哈哈。”
我推开膀子大叔,坐在地上,“什么捡肥皂事件,你得跟我说说。”
“皂兄,听说人那边,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好像是男人之间,另一方看对眼,就把你们放他们跟前,弯腰去捡,然后就.......”
“啥!”
2
闹市口最繁华的地是城东的旧货市场。旧货市场负一层是一家大型超市,挨靠东边的日用品货架,就是我的家。
我到这的时候,八哥在组织大家开会。
八哥是肥皂界的老大,早年他一人出门闯荡,曾一人干趴过日用品界很多大咖。现在算是退隐江湖,默默支持着三哥在肥皂界的地位。
我推了门,悄悄顺着凳子坐在最后一排。
八哥站在中间,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晨报晚报,斜着眼就能看到,都是“男同性恋捡肥皂门”,“肥皂成了男同间的秘密通道”等这些刺激眼球的题目。
“近日来,本市的日用品界,我们肥皂算是彻底蒙羞了。这种羞辱的事情,从卫生纸到卫生巾,我们算是经历的第三代。可是,前两者都是为人类服务的,虽然起初她们也有蒙羞,不过她们一直兢兢业业为女性服务,这几年也算是工作勤勉,慢慢被大家所接受。”
八哥继续说。“此次这番捡肥皂事件,确实是我们肥皂界的一大耻辱,今日上了头版头条,”八哥指着桌上的报纸,“不是兢兢业业,也不是为民服务受到嘉奖,居然是为这种龌龊事件服务!”
“八弟,”六哥不紧不慢地说,“早在《白头神探3》上映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个问题了,很可能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你那时候不听啊。”
“哥,弟也悔啊。现在这种局面,如何收场呢?”
正说着,只听见我背后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了,我转头一看,居然是卫大妈。
卫大妈走进来,和八哥打了招呼,打开手机让八哥看,八哥看完,眉头紧锁。
卫大妈说,“当年卫生巾问世,也受到蒙羞,承蒙各位肥皂界看得起,一直默默支持着我们,现在外界对肥皂界看法不一,这个视频也是今早我们卫生纸界那边传过来的,在卫生间发生的事。”
“没错,卫大妈这个视频确实是让我心寒,人类居然这样来利用我们做这种事情,”八哥叹口气,“现在这种局面,如何收场呢?”
“回收!”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摇着身子,走到八哥跟前,说了这两个字。
八哥抬头看我一眼,疑惑地问我,“这位是?生面孔?”
我弯腰,绅士的回了他,“八哥好,我是西北村的王大石,是王枉的后生。”
一听王枉,中间就像是炸了锅,议论不休。
八哥上前握着我的手,“你是王大哥的儿子?真是激动,想当年我们肥皂界,差点从这旧货市场永远下架,惨遭淘汰。是王大哥鼎力相助,我们才得以存活啊。”
“八哥,家父一直记得,也劝我成年时来找八哥。现在就不叙旧了,我们赶紧想办法,解决这场危机吧。”
八哥拿出地图,摊开,拿了红笔在地图上画了圈。他指着距离旧货市场最近的区域,“这个是居民区,共五个小区都聚集在这,也是我们聚集的地带,城西那边也有一个居民区,不过我们可以从这下手,”他又抬头看我一眼,“不知你刚才说的回收,是怎么个回收法?”
“我们进入居民区,切莫进入卫生间区域,因为那个区域是我们的工作地带。我们一旦陷进去,就不能走出来,在人类居住区类,我们只能和日用品类说话,对其他东西丧失话语权能力,”我接着说,“我们在客厅、餐厅等地带,去喊在卫生间的同伴,这样就能语言交流,以这种方式,喊他们出来,也是躲避了工作区域不能自由行走的说法。”
“嗯,这办法可行。”
“那八哥你分配人员,我也参与进来。”
“好。”
3
我和毛竹还有虎皮,我们三个一队,第一个目标是幸福小区的一号公寓。
毛竹踩了滑板,载着我和虎皮来到一号公寓楼下,此时太阳炙热,虎皮不小心踩了地板,脚趾头融了一根。
“疼疼疼。”
“别叫,我背包有伞,快拿出来,”虎皮抬头望一眼太阳,“这天真他妈热。”
我赶紧取了伞,撑开,我们三个在伞下进入一号公寓电梯前。下午三点,等了半小时,还是不见有人来。日用品界的规矩就是,不动人类一分一毫。
总算是有人来了,一个提着水果的老太太,她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站在电梯口处等电梯,然后她低头看我们三个一眼,憨笑着自言自语,“谁这么不小心,把肥皂丢在这。”之后她蹲了身子,把我们三个装在袋子里,我压在苹果身上,毛竹和虎皮压在香蕉身上。
我们跟着老太太进了三楼,趁着老太太放下袋子翻钥匙之际,我们三迅速从袋子里跑了出来,藏在楼梯口处。待老太太进去,我们来到窗户跟前,我推开窗户,探出头,望着暴露在阳光下的玻璃。
“哎,我就这家了,先进去。”
“那我就去307,”毛竹指着308,又指指虎皮,“你去306,半小时,我们楼底下汇合。”
“好。”
迎面撞过来的是一副裱装很精致的画,画上面是一对孔雀,一青一白,很是漂亮。我接触人类区域的第一个就是客厅。我从沙发上滑下来,刚接触到地面,就被一个男人捡了起来。天知道他是从哪冒出的,或许他在沙发上,盖着衣服睡着我没看出。
我被他捏在手里,他抛起来,又丢在手里。我抬头看他,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之后,这个男人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把我放在洗衣盆架上,然后他关了门。
我探出头,就看到了我对面的同伴,他还剩下几口气,时日已经不多了。
我赶紧蹲下,拍打他的肚子,“你坚持住,我本来是救你的,现在我也进来了,不过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等着他们就行。”
“咳咳,小伙子,”他翻了个身子,肚皮朝上,“人固有一死,我这一生已经活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骨瘦如柴,已经被人类消耗了一大半,“我们生来就是为人类服务的,不管好坏,都得服务。人类有好也有坏,但是,不能为了服务,魅了良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他们准备捡我时,我没有逃,然后看到了人类的欲望和驱使。”
“老爷爷,我会救你出去的,放心吧。”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挪到他面前,“记住,这家主人,喜欢男人。”
说完,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随着水的冲击,消失在空气里,我本打算伸手去抓,可还是没来得及。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挣扎,看着他在我面前生老病死,我却做不了任何。我这一生,大概一直都在悔恨中过着。父亲死时是这样,母亲死时也是这样。
也罢,水能载我们,亦能负我们。
这时候外面有动静了。
“你来了。”
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嗯。”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蹲下身子,歪着头,把眼睛放在门缝里望着外面。沙发上坐着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散着,脖间挂着黑绳子,上面拴着一个观音像。他手里捏着一瓶酸奶,眼睛看着电视。刚才那个男人,紫色头发,蜷缩着身子,坐在黄头发男人跟前。
“这武打片拍的好垃圾啊,”黄头发男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嘴里,“你看那技术,一点都不过关,还是老戏骨的武打片过瘾啊。”
黄头发男继续说,“最近咋样,成绩还能跟得上不?”
“也就那样了。”紫色头发男无精打采的说着,心不在焉的感觉。
之后他们各自看着电视。
本分钟后,紫色头发的男人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懒腰,“去趟卫生间。”
然后他进来了,关了门。他上下打量着东西,之后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他脱掉我的衣服,将我裸体放在门口的地板上,在我周围散了一点水,我挣扎着。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做什么,之后他在脸盆类放了水,然后擦手,关了门,继续坐在沙发上。
我的皮囊,已尽数陷在水中。
很久之后,我听见有人起来的声音,之后就是走路的声音。果不其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黄头发男,他本打算伸脚踩地,一看地下有个我,又缩回去,然后他蹲下,朝客厅里喊,“喂,肥皂掉啦。”
他又撅起屁股,捡我。他的背后突然冒出一股风,紫头发的男人从背后一把抱住黄头发男,脱掉他的裤子。黄头发的男人一脸懵逼,双手扶着门框,“大生,你在做什么!变态!”
原来这屋子的主人叫大生。
大生抱住面前这男人,疯狂地亲着他的后背,“二虎,我爱你,喜欢你!你也爱我对不对,要不然,你不会三番五次的来找我的!”
二虎傻了,“你变态!我哪里,哪里喜欢男人了!”
“不要骗我了,我的个人主页有浏览信息,每次都能看到你进来,又删除记录。那里面都是我喜欢你的证据,你没有拒绝,反而一次次来看我,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我我我,我那是......”
还没等二虎说完,大生就拉过二虎,吻了上去。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呕吐不止,卫生间的门开着。我俯身去吐,就在生死存亡之际,我看到毛竹站在客厅,他在叫我,然后伸出手示意我过来。我的浑身好像被解封,禁锢我的晕圈慢慢散去,我摇晃着不稳的步子,朝毛竹走去。
之后,我度过了这一生无法忘却的夜晚,每次那个画面闪过,我就像是犯了一种病,浑身不舒服。此时我多想泡在水中,去洗尽这铅华,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违章建筑,在心里驻扎久了,总要给点面子。
我的胃就像吃下一颗石头,因为巨量和愤怒的存在,它潜伏在血液,与我敌视,不分伯仲,最后融化在我胃中。
4
那次,毛竹和虎皮,带了无数兄弟,从人类的禁锢中冲出。他们摇身一变,怯去原有的胆怯,步入拯救的大营。我看着他们冲锋陷阵,咬碎山河,只为一丝存亡。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挽救之路,最后在同性恋的话题中,我们还是不能幸免于难。肥皂成了污秽界的代名词,每当网络上我们的名字出现时,搜索引擎上总会跟着“捡肥皂、同性恋”这些说法。
八哥心灰意冷,带领家族退居在青石山的断头崖上,那里时常有清水为伴,也算安逸。前不久,八哥接了日用品界的邀请,去参加了一场他们的宴会。回来时,八哥倒是挺高兴,和我说,“现如今,这市面上也不怎么需要肥皂了,很多人类知道肥皂不生产了,他们觉得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因为这日后,备用的清洗类产品有很多,前不久有了洗面奶和沐浴露,虽说他们的前生也都是我们,现在被她们抢了风头,我们应该反击,可是,大家伙在这男耕女织,我觉得挺好的。”
是啊,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有时候真的会发现,不入俗,就是最好的俗。每个人追求的道义不同。然而我们肥皂,只想入俗。
我跟着八哥在断头崖居住了八年。长达八年的山野生活,让我从小小的身子,变成硬汉型,在水中倒立三小时,都可做到全身而退,没丝毫影响。
这期间,八哥给我介绍过很多姑娘,有古大叔家的古妹子,胡大娘家的胡妹子,都长得水灵可爱。每次看着这些姑娘,就让我想起儿时和我玩耍的卫子芙,她是卫生纸界最后的一个姑娘,小我三岁。我们在一个卫生间里生活,她帮我洗过衣服,我偷亲过她。
后来她嫁给了卫家的老大,卫青衫。算是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我想,等我彻底忘却这段感情时,才能开始下一段。
我也以为,这样的生活,我能一辈子过下去。
2008年奥运会结束的第一个下午,我生活多年的地方,被包围起来。早上起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斗。八哥拉起睡眼朦胧的我,进了山洞,那是秘密修建起来的场所,目的是为了囤积食物。
八哥扔我一份报纸。
上面写着:现在有一种新的骗局,作案者全是成年男性,且专挑同性别的人下手。他们拿着肥皂去敲门,装作推销肥皂的样子让你闻闻它香不香。闻得时候,他会故意松手让肥皂掉地上,并且请你帮忙捡起来。当你弯腰捡肥皂的时候,站在背后的他会猛地脱下裤子......本市已有多名男性被骗,望大家提高警惕。
我扶着桌子,倒在地上,无助地说,“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上面要来追杀我们?当初回收时,不是已经全部挪走了吗?”
“都是人类!”八哥气的直跺脚,“他们再次启动了机器,加量生产,为的就是供应市面上的需求。”
“那不是我们的错啊。”
八哥朝我吼,“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利益,日用品界的追杀,为的是他们的名誉;人类的大量生产,为的是他们的私欲,我们能怎么办,小小的肥皂,不能翻天,只能任由他们!”
“可是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这么多年,不是藏得很好吗?”
“卫子芙。”
我的耳膜,差点就碎了。听完这三个字,我恍惚的摇晃着身子,来到八哥跟前,站立住。
他又说,“你前几天和她联系了吧,呵呵,是她带的人过来。”
“为什么”我揪住八哥的衣服,嘶吼,“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们赶尽杀绝!我那么爱她!”
“这就要你去问她了......”
八哥话还未说完,我亲眼看着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胸膛,然后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出,他闭着眼睛倒在我的怀里。我来不及去思考,我抱着他大声哭泣,“不,八哥!”
“肥皂,你,好好活着。”
之后,八哥咽了气。
我抬头望着那个透着光的洞,它此时那么耀眼,扰的我心疼,想炸裂。那是卫子芙新挖的小洞,她在洞外穿一件白衣,像一个仙子。她张牙舞爪的朝我走来,手里捏着一把枪,我看着她朝跟前的同伴摇手,“你们都别进去,我最熟悉这洞,当初皂子给我打电话的内容我都记着,为的就是今天,等全部灭了他们,我们去找上面要奖金!”
我看着她迈着坚挺的步伐朝我走来。
我看着她的笑,诡异至极。
我看着自己的胸膛有子弹穿过,我听着卫子芙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是最后一个。
网友评论
两个男人捡肥皂。
那两个女人呢?
求解释,可以再写一篇。
作为皂届大神,你真的是脚滑而诡异,你绝对是皂届大神,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