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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张破旧的长木椅上,愣愣地望着几步远处同样破旧斑驳的红色邮筒。身后是不大的简易茅草屋,除此之外,我还被半人多高的土绿色杂草丛包围。
杂草丛围着我们一直向远处延伸,远远地,看不到边。一望无际。天总是灰蒙蒙的,偶尔会下雨,但不会放晴出太阳。
没错,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一片如白雾般朦胧的记忆里,似乎有什么在等着我,可每当我想踏入其中寻觅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它却又变成汹涌的大潮将我毫不犹豫地吞没。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地方来了,只知道刚来时,我总是在茅草屋里的草席上睡觉,一睡就是大半天。睡着时仿佛身处在冰冷的深海里,没有阳光,没有空气,令我窒息,却又逃不开,躲不掉。好不容易从梦境里挣扎着出来,仓皇地跑到外面去,却又是围困着我的杂草群,我感觉自己仿若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纵使抓狂嘶吼,却无计可施。
是什么时候,那个红色邮筒,在那里了呢?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刚发现它时,它还是崭新的,红漆也没有掉。
那是一个意外的雨天,雨下得很大,若按平常我定是在睡觉,可那次我竟仅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直至雨停。缓缓推开门,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所及之处,便出现了那个红色邮筒。
自那开始,我渐渐地从睡眠的牢笼里挣脱出来,一多半时间都在盯着那个邮筒。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片虚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充斥了我的大脑,它又挤掉了曾经住在这里的什么呢?我抚摸着斑驳的邮筒,手指似有似无地抠着红漆,思绪不知在何处翻飞。隐隐地感觉不安,貌似有什么人告诉我一直这样可不行。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直至手指在邮筒上无意识地轻叩了一声。
那声音,似是空灵,似是沉闷,似是忧愁,似是期盼。什么声音?我慢慢地俯下身,趴在地上,手伸向邮筒的取信处,打开了门。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没有信封,折成三折的信纸。怪了,它是什么时候跑到里面去的?是谁扔进去的?
明明我一直在这里盯着邮筒。我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食指摩挲着信纸,我仿佛能感受到写信的人在写信时那种焦急的情绪。他在焦急么?为什么焦急?我的手一点一点地打开信纸,发现偌大的一张信纸,居然只写着四个字。
我在等你。
四个字的大小正好占满了纸的整个篇幅。那字写得清新飘逸,秀丽颀长。此刻的我,静静地坐在长木椅上,等待着写信人的到来。我是这么想的,但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对,一次都没有。
每天,红色邮筒总会定时出现一封只写四个字的信,可它的主人,我从来没见过。开始,我以为是写信人趁自己睡觉时送信的,于是努力地不断缩短自己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都用来盯着那个人。可直到每天不再睡觉,我依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出现。
天,灰蒙蒙的,没有黑过,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黑夜。但自从不再睡觉,我发觉自己的精神竟莫名地好了很多。犹如一片混沌,被谁凿开了一条裂缝,看到了一缕阳光。
我取出邮筒里的信,一步一顿地往屋里走,忽然一滴水滴在信纸上,散成了一个清晰的水渍。抬头望了望天,下落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迟疑。原来是下雨了。尽管是下雨,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加快回屋的步伐,仍然老样子走着进了屋。
屋里很黑,我的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我没注意,一下子被绊倒了。好疼!被水打湿的信纸不知被我扔在了什么地方。顾不得膝盖和腿上传来的疼痛,我仿如一只无头苍蝇,狼狈地趴在地上摸索着信纸。不知为何,自己就是很想立即找到它,好像下一秒,它就要消失一般。它对自己很重要吗?从无名指上传来一丝滑滑的触感,我一惊,身体向那边倾去,抓起了地上的信纸。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借着窗外模糊的光影,意外地看见被水打湿的地方写着几个令我触目惊心的文字:
抓住那个人,你便可逃离这个世界。
那个人?哪个人?我一直想见却不得见的送信人么?一定是他没错。我能离开这个世界么?
脑海里快速闪过一道光亮,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在朝着我笑,他的脸,模糊不清。依旧是那张长木椅,我盯着红色邮筒。“我在等你”这四个字和“抓住那个人,你便可逃离这个世界”这句话在我的眼前晃啊晃,不论怎样都轰不走。
若真有人在等我,又为什么有人告诉我要抓住这个人才能离开,我该怎么做?!心头涌上来一层痛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我不要忘记,如果忘记会很痛苦。究竟是谁,会痛苦呢?一片虚无的眼前,飘渺的白雾,阻隔了痛苦的人,却阻隔不了他的痛苦传达给我。
我,想离开这个世界。灰蒙蒙的天一如往常,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我在混沌的幻境里,执着地等待写信的人。
既然他在等我,为何不现身让我知道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我疯狂地撕扯着无数张写着“我在等你”的信纸,一张又一张,再把它们犹如天女散花般从空中扔下。空中扬起了白色的信纸碎片,好似一个个随风清扬的柳絮。柳絮们向杂草丛飘去,向天边飘去。白色精灵所到之处,一片花海,素色粼粼。
许是我把信纸全部毁掉,老天感叹这件事,居然再一次下雨了。雨滴打在窗上,嗒嗒地响着,沉闷的声音让我窒息。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逃开深海梦境的桎梏。这空气竟也让我不能呼吸了,我兀自打开门,犹如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急切地渴求着水面上的空气一般,冲进了雨中。
那瓢泼的大雨将我从窒息的死亡线上拉回,我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理智回归了我的身体。但它却也让我看清,那雨中,仿佛有一个人,在等我。他好像穿着黑色的雨衣,帽子挡住了他的脸,他的手上,还拿着早已被雨打湿的信。站在邮筒前,静静地看着我。是他!
我的瞳孔骤然放大,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可在我行动的瞬间,那人似乎也知道了我要找他,几乎和我同时转身起跑。我追着他进了从未踏足的杂草丛。天不知什么时候停雨了。他在我的眼前不知疲倦地奔跑,我也跟着他不知疲倦地追。我盯着他跑步的背影,脑海里却又冒出了许多和那天差不多的模糊画面。仿佛我和另一个人一起在大街上跑着,道路两旁的建筑迅速向后倒去。我虽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却能看见他在笑。
我们好像很开心,很熟悉。是谁呢?我摇了摇头,画面如镜子被打碎了似的破掉,随即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黑衣人在前面跑,不知他何时才会停下。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了“抓住那个人,你便可逃离这个世界”那句话。难道,那人也怕被我抓到,或是怕我看见他的脸,知道他是谁吗?想至此,我加快了追逐的步伐。视野里的杂草丛一望无际,却在不远处分了野。
那是?一片红色的玫瑰花海!茫茫一片土绿色杂草丛的中央竟有这么一块不大的玫瑰花海!
我的眼睛仿佛被那绚烂的红色刺痛,一时睁不开眼睛。黑衣人停在一片花海之上,不再奔跑。虽然跑了不知多久,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连粗气也没有喘一下。奇怪,我也没有。那人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仅是静默地看着我。虽然黑色的帽子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驻留在我的身上。那目光,温柔,恬静,却又哀怨,期盼。没有一丝敌意。
他就是写“我在等你”的那个人么?为何要等我?为什么有人告诉我要抓住你才会离开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千言万语凝聚在我的嘴边,我却一句话都问不出。千头万绪却无从问起,这大抵是我此时的心情。张了张嘴,我终是没吐出只言片语。
起风了。吹着散在地上的玫瑰花瓣,混着沁人的芳香,迎着素色的柳絮飞入空中,不知何往。也许风里因有着浓郁的花香而变得轻柔了,它一点都不像雨后冷冽的凉风。在这习习的凉风里,我打定了主意。明明彼此一句未说,虽然这么做有些唐突,但我竟油然而生出一种勇气来这么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摘下他的帽子,看看他到底是谁。
黑衣人的轮廓逐渐在我的视野里变大变清晰,与此同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蹿进了我的心里。那感觉暖暖的,又仿佛已经过了好久一样一直在等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的右手向他的头上伸去。我满以为他会躲开。可他,就连头都没有歪一下。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我的身体打了一个哆嗦。受此影响,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没有放下也没有继续未完的行动。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停下,只觉如果继续,好像会立即失去什么似的。可刹那间,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对面的人儿抬起了左手抓住我的右手腕,朝帽子边抓去,一把扯下了帽子。
目及之处,是一张足以惊艳的脸。有着弯弯的眉和大大的眼。右眼角下还有一颗醒目的泪痣。黑衣人是个美丽的姑娘。只是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注视着我,本是十分可爱的,如若那目光没有哀伤和企盼。那刻,我仿佛被天劈下来的雷击中,天旋地转,一种强烈的痛感流遍全身。身体受不住强烈的痛楚,支持不住,最终跌落在地。
一脸虚无的脑海,由于照入缝隙的阳光太多,跟着涌进不计其数的纷杂繁乱的记忆。我抱着脑袋,不停摇头。想把那些杂乱的东西甩开,却是徒劳无功。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是谁?一幕一幕的场景犹如走马灯,席卷了我残留的意识。
……
医院的病床前,一个女孩正趴着床边睡觉。不知做了什么梦,她的眉头结打得死紧,眼睫毛上还挂着刚刚哭过的眼泪。她的双手,正握着床上打着点滴同样沉睡的男孩,执着地不肯撒开。大家都说女孩的样貌生得很美,特别是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也许漂亮的女孩天生惹人怜爱,自打一周前满脸是血的她带着昏迷不醒的男朋友住进医院后,就得到了她周围很多医生和护士的照顾。
据说是她男朋友带着她骑摩托车兜风,谁知对面有一辆大货车突然失控朝他们撞过来,男朋友为了保护她被货车正面撞上立刻失去了意识,她虽然也满脸是血但意外没有太大的伤势。医生说她的男朋友如果这段日子没有及时醒来,就会永远陷入沉睡变成植物人。她不顾自己的伤坚持每天在他的病床前叫他的名字,呼唤着他。
她说,我在等你。
她说,我最喜欢的是红玫瑰。
她说,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给你的情书,要通过红色邮筒特意寄给你才浪漫。
她说,要每天这样在他的耳边呼唤他,才不会让他继续沉睡。
突然,女孩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这并非是女孩自己醒了的缘故。女孩被那响动惊醒,望见了男孩沉静温柔的目光。
那目光里,仿佛孕育了一片惊艳的玫瑰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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