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独白是我对高中的最后一次叙述，也是我对过去的释怀。

时间线很乱，谨此纪念我那荒诞的高中。

文|冀凡川

纵然鬼怪也会期待黎明破晓。

壹

晚风吹过我的头发，呼啸在我耳边停住了。

凌晨一点我坐在湖边，摩托车的嘶哑让我一颤，害怕吗？是害怕的。无声的沉默着看着湖面，我向它倾诉千百遍，可它从未作出回应，我想是不是只有坠落才会让它平静的面孔出现一丝波澜。

远处有外乡人打电话的声音，口音让我听不太真切，他似乎在与家里报平安“我过得很好，吃的也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嗯过年就回去了”，我看着他身上称不上体面的衣服和鞋面上的污泥，他过的真的好吗？渐渐的没了说话声，衣物摩擦的声音，他也坐到了台阶上，打火机的声音，点燃了烟，烟味淡淡的传到我这里来，他望着湖面他在想什么。

那个跑步的人再次经过我的视线，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了，一圈五公里多的路程，他奔跑的时候在想什么，凌晨大汗淋漓肆意间他在释放什么情绪。

“小姑娘，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那个男人终于和我说话了，空气中的烟草味随着他的逼近浓郁起来，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我讨厌烟味，一定是皱着眉的。我没理睬，有一丝害怕又带着麻木。

“明天天气好着呢，天气预报是个大晴天，快回家吧，家里会很担心你吧”，他坐到了距离我的不远处，看着我，似乎担心我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我又敢做出什么呢？

“谢谢你”，我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的心情很好的，只是今晚的风太舒服了忘记时间了”。我起身拍拍尘土，“我回家了，希望您今年也可以早点回家”。他抬头看着我，路灯昏暗，他的脸我看不太真切，于是我对他笑了一下，说“您该不会以为我要做什么傻事吧”，他愣了一下，我不再看他，一步步走上台阶不再回头。

我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2019.12.05

月亮依旧很沉默

这城市没有一盏我的明火

很多个夜晚的其中一个夜晚胡乱拍下的

贰

清晨，来到教室还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我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传来敲桌子的声音，是谁，我不想理睬。

“我有个关于你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不想”

“哦”

他还在一旁没走，无趣，我抬起头

“好事坏事”

“不算太好”

“说来听听，清醒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看向他。

“就是昨天晚自习班主任叫几个同学和家长在办公室谈话，说到你了”，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师说‘你一块烂肉坏了一锅汤，让家长们注意让孩子们不要和你往来”

“啊？什么意思”

“孤立你”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回应，我听到我说，“就这啊，还有什么”，他说“没了”，我招招手说“我以为什么事呢，别说了我睡了”。

我又趴到了桌子上，我没再睡着，迷迷糊糊的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他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脑海回响，我在想象班主任说这些话的语气。

我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拿起我的笔，对写一写今天的天气，今天天气很好，可我的手为什么抖个不停，干嘛给我递纸，我又没有哭，我讨厌拥有这样情绪的自己。

2019.12.06

今天天气很好，是晴天没有雾但是下雨了，可是晴天怎么会下雨呢。

叁

早自习，被语文老师喊出去了，是发现我偷看小说了吗？

“低着头干嘛，我不是要训斥你”我抬起头来，眼里浮现出迷茫，她叹了一口气，“老师感觉你最近情绪不太对，是发生什么了吗？”，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想说也没事，我很久之前就想和你谈一谈了，一直没有时间，老师很担心你，我也不相信你班主任说的那些话，你是个好孩子”，我抬头看着她，“你别哭啊”我擦了擦眼眶，“我没有哭”，哽咽着“老师，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什么事，我只是……”，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抱了抱我，在教室外陪了我整个早自习，一个沉默的早自习。

2019.4.27

“她说不相信我是个坏孩子”

卫老师，她是我在高中感受到的第一缕光。

肆

在高中我学到的第一个概念是人格和人品，“人格是人生的格局，人品是人生的品味，人品决定了人生格局，同学们，一个人的人品就是臭的，他的人生格局会怎么样，对歪七扭八。”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仅仅两个月出头的相处，同学们都记住了我的名字，并且在匿名投票时把票投给了我，我知道上课说话这个毛病是错的我要改，于是我的一票也投给了自己，可是他说好下不为例，却把结果发到了家长群，让票数最高者上台忏悔，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我的朋友也承受这样的羞愧，我说“我主动说的”，我听到他冷笑一声说到“同学们，我曾无数次跟你们强调人品和人格的重要性，现在我问你们，像人生品味臭的人你和她待在一起叫什么，臭味相投……”上台前我没带眼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我不知道台下同学以什么样的神情看着我，那一刻是以怎么的想法看待我，又很庆幸，我没带眼镜所以看不到怜悯或者嫌恶。

2018.11.08

他说“她是臭的”。

我不能说高中发生的事情没有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比如我现在的不擅社交，我偶尔的自我贬低。

伍

“真是不要脸”她对着全班同学这样说到，“把你家长叫过来”我应该感谢她之后谈话是在办公室进行的，她说“你马上也18了吧，要不也别念了，给家里省点钱，嫁人算了”她问我“你还想学习吗”我说“想”，她冷笑一声，“我看你就不想学习”“那您这样是想让我好好学习吗？”我不再说话，她的嘲讽我当未闻，时间好漫长，她是在以她的方式激励我吗，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她为什么只对我这样，我应该荣幸吗？

只不过，看到匆忙赶来的妈妈，自己上学时就害怕老师的妈妈，我说“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让你丢脸了。

2019.11.23

被停课了，我想回家静静，我想知道她对我的恶意为什么这么大。

陆

“其实作为差生，我们也很羞愧……”这是我在网上找的稿子，可当我看着母亲坐在台下时，我的无所谓一瞬间分崩离析，羞愧才真正达到了顶峰。

学生年代，好像成绩决定了一切，有的家长甚至会限制孩子交往的范围，说着狐朋狗友会影响你。我很庆幸我的父母没有这样，但好像那个时候我是被限制的对象。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有朋友的，那是我选择的，不会抛弃我的朋友。她会说，我是她平淡日子里的光和热，这句话曾温暖了我19年的整个四月。还有可能会是别人嘴里的狐朋狗友，伴随了我整个高三，也照亮了我黯淡无光的高中。他们从未试图拖我予堕落，他们甚至毫不介怀拥抱了当时的我，那一年我听过无数次“我相信你，所以拜托你也相信自己”。

后来毕业我和两个发小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们未曾参与的我的高中，说者无意听者却哭了，我说“你们哭什么啊，都过去了”，他们说“为什么我们当时不在你身边，我们要是初中努努力和你去一个高中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他们有什么错呢，可我的内心却深深触动了，我何德何能啊。

2019.01.17

孤独和孤单

是不一样的啊

我形影单只，不我有千军万马

柒

高二寒假疫情肆虐，全国学生都在家上起了网课，高考延迟一个月，在家呆了很长时间，迄今为止，这是我高中最感谢的一次假期，我有时间去稳定我的情绪，去和自己和解。我开始试着补之前落下的知识，落下的太多我会焦虑，但一个人的独处让我很快平静下来，我在自己给的能量中成长。

我的成绩开始有了进步，我在日记本里更多的写下这样的话，

“日益努力而后风生水起”

“这个寒假有很多星星会升起，也有很多星星会坠落”

疫情平稳后的返校，出于学生思想，我曾可怜的想象老师看到我成绩的进步会让我上台发表感言吗？但我没想到迎来的是质疑，是的，他们不会知道我考试的时候手会抖，会头脑发胀，他们以自己的形式批判我，贬低我，否认我，可是没关系，已经高三了，这些事情我并不在意，这一年，我在为自己而活。

我很庆幸当时的我拿着相机记录下了很多高三的回忆，考前30天无意拍的却误删的视频“现在距离高考还有30天，我身边的这位我的同桌，希望她能考到上海去”我听到同桌这样说到，虽然视频无迹可寻，但这个画面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拍下了高三的很多个夕阳，班里的奋笔疾书，我的高三和我的最后一排，我课桌上贴着的渴望和我的准考证书，我带了三年的胸针，上课偷吃的泡面最后一排冒的热气，还有下课的嬉闹，同学们的纸飞机……我的高三不那么漂亮回想起来却又那么灿烂。一度认为我不会怀念我的高中，但现在我承认我想念，但我怀念的不是高三，而是那一群并肩作战的伙伴。

6月2日我在气球上写下上海，一笔一划，我爱的城市最终也没有抵达，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后来上了大学，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的语文老师，她短发温婉大气，她说了一个她学生的故事，她称之为“曲线救国”，她说我们这一生会有很多遗憾，我们可能无法直接抵达最想去的地方，但如果你相信并且去努力，弯弯绕绕总会到达，只是晚了一点，但又有什么关系，那时的你已经拥有自己想要的了。

一笔一划是我的热爱 刷试卷刷到的暖心二维码，真的可以扫出来

后来的我在日记里写到

2022.05.05

我试图回想当时的我是高二浑浑噩噩的我，所以寄以希望高三可以清醒的自己。后来毕业后再想回复觉得虽谈不上背道相驰，但总归是让自己失望了的。但现在想起来，其实也不算失败，毕竟高三的自己还是清醒了的，青春里哪能有什么心所想万事成。

捌

高考结束，我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我没有累到可以大睡几天的地步，让我现在回想，高考结束我做了些什么，我却丝毫想不起来，似乎是日复一日的打游戏与麻痹。

估成绩择院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无缘上海，我当然不会为了上海而选择一个三流院校，不会吗？我承认我这样坚持过，但太多人劝我“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大学只是你的一个跳板而已，你大可以在省内选一个还不错的，用四年的时间沉淀自己，以更好的身份去遇见上海”，我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想明白这个事实，最后我来到了省内的一所高校。

暑假我用了很长时间去遗忘我高中的难堪，我断了和所有同学的联系直到我想明白一切，父母对我的成绩没有表达任何不满，他们认为我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想过复读，但当班主任询问我妈时，我却退却了，算了糟糕的高中，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临开学前我学着释怀，包括那些遗憾和人们，我和家里人聊天，说起我的高中，我笑着说“你们当时看我天天浑浑噩噩不学习不担心吗”“爸爸妈妈相信你能想明白，现在不是一切都变好了吗？”，我知道我的父母一直是很好的父母，后来我偶然一次翻看妈妈手机看到19年的时候爸爸曾拍过的无数个夜晚里的相同背影，凌晨湖边女孩，他配的文字是“女儿安全。”原来原来，我的歇斯底里有人这样默默爱着，我的敏感脆弱有人这样守护着。他们给我尽可能安全的空间让我自己拉起来自己。所以，我该到下一站去了。我在日记里这样写到：

2021.08.26

我将迎来新的征程。

我没有羡慕别人学校的大城市，没有羡慕那些城市的灯红酒绿，我也没有在自欺欺人。

高中真的结束了吗？完美与否，它画上了属于它的句点。校园压抑的生活，那一张张青涩的脸，我取过的代号，都有了自己新的故事，阿甄复读了，很多在意过的人，可能再也没有认识的可能，我们总是这样匆匆忙忙，然后奔赴一个个未知的远方。

难过无用，这已经是我的最优解，所以接受它，悦纳它，重新认识它，然后爱上它。

下一站光亮里。

我们无所畏惧

终章

2020.08.31

我想遇见更好的人

我想站在那天桥上 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我想去往那座城市 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

我想这不是想想

这是两年前的我对于上海最真实的渴望，后来我来到太原，出校门后，我转头看到了一个矮矮的天桥，我愣住了，我当然到了上面去，我看着车流，听着舍友们的欢声笑语，沉默着。

那天我在日记里写到

2021.09.28

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内心的哽咽与害怕 迷茫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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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学语文课上，我再次遇到了它，老师说，“大江东去，打一地名”，怎么会不知道，是心心念念的上海啊。

上了大学，我开始庆幸选择了留在省内，它祥和安逸，也很温暖，或许是选对了学校，也许是因为我正在一步步走出以前的困境。

但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是大一开学前写在日记里的“下一站光亮里”

少年的征程里必定是光与热。

最后说一下关于冀凡川这个名字，我日记的扉页写着

希望我在平凡中得以喜乐，如川流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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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但我的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