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针它不停在转动,嘀嗒嘀嗒嘀嗒嘀嗒,伤心的泪儿谁来擦,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是不是还会牵挂他……
窗外,滴答滴答的雨,落在栏杆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仿佛打在了心上。一下,一下,有些酸,有些涩,记忆被撕扯得绵长,悠远。
1-初见那年,我十三岁。
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一年,我才十三岁,初初豆蔻,懵懵懂懂的年纪,情窦初开。
初一结束的那个暑假里,我随奶奶去隔壁镇上的远房亲戚家小住。
乡野,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又不需要上课、写作业,日子就显得格外冗长。
每天早早醒来,总能看到后门不远处开着一丛小小的朝颜花,相互纠缠盘旋着贴在井台边,柔弱的绿叶上还颤颤地挂着露珠。有时候,还能看到有小小的蜗牛,艰难地驮着它的房子,从井台这头,慢慢挪到了那头。
那时的我偏爱浅蓝,因为那是天空的颜色,我喜欢蓝天,喜欢漂浮在天空下的白云,喜欢看它们不断变幻的形状。我不喜欢晚霞,火红的色彩仿佛要把天空燃尽。
我喜欢穿着浅浅的蓝色百褶裙,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看晨曦初起,一点点变出灼烈的光芒,待到火焰般的红渐渐晕染开来,就回到屋内,听奶奶讲那些过去的事。
年少的心总是敏感而脆弱,本该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可在那个小小女孩的眼中,总是布着浅浅的忧愁,心里藏着成人无法理解的世界。
见到他的那一天早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朝颜花依然兀自展示着自己的风姿,阳光透过露珠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那是个身姿瘦长的少年,穿着白色T恤,随意地靠在他家门前的井台边,身上透着慵懒的气息,正闲闲地在刷牙,有细碎的水珠和泡沫从洗手池中溅出,就像此刻窗外的细雨。
边上有一丛葡萄架,还未成熟的葡萄挂在绿叶中,大概是由于许久没下雨,葡萄釉质般的表皮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落在路人眼中透出朦胧的色彩。
那天,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那个晨雾中的白衣少年,就像是从梦中走来,踏着星月,随梦而来,记忆是模糊的。
那天,当奶奶再次提议,让我出门玩耍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敏感孤僻的我,让家人忧心不已,这也是奶奶特意带我出门的原因。
2-年少心事,怕与人知。
亲戚家隔壁是三间小平房,大门紧紧闭着,从来没见有人进出,也许没有人住吧。
我看了眼那家黑洞洞的窗户,拽了拽裙角,小心地加快了步伐,往东面走过去。尚未走过去,就听到前面屋子里传出朗朗笑声,还有男孩们玩笑的声音,听得出很欢乐。我脚步顿了下来,不敢走过去,但想到早上那个身影,身体又像被顿住了似的,转不过身去。
正当我百般纠结的时候,屋内有人走了出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但心中莫名的期待让我顿住了脚步。然而,看清对方的时候,我失望了,不是他。
“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男生也看到了我,笑嘻嘻地看过来,主动跟我说话,看起来要比我大两岁。
“我,我是来走亲戚的。”我抿着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胆小懦弱地像一只兔子。
“哪家的亲戚,这边我都认识。”男生很自来熟地走过来,见我不回答,竟然拉着我的手就往屋子里走,“一起进去玩吧。”
“放开!”我一下子被惊到了,想要甩开他。
男生却丝毫不以为意,抓得更紧了,大概是看我的样子很可笑,笑得更可恶了:“怕什么,我妹妹也在,你一个人多无聊。”
其实事后想想,我是愿意进去的,我渴望跟别人一样,有伙伴们一起玩,一起闹,刚刚那些笑声更是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就在里面。
“放开我!”但在那一刻,羞窘和害怕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只想着逃走,见对方仍不放开,我抬起他的手就咬了下去。
男生没有防备,目瞪口呆之际,放开了我。
我转身逃跑的时候,余光扫过了门边那道白色的身影,他刚好从门内出来。想来,我这般粗俗的举动,全落在了他眼中。
“堂哥,哪来的小妹妹,你都把人吓跑了。”身后,只听到这么一句。
那天,我没有再出门,却穿着蓝色百褶裙在镜子前,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次次回想刚才,转身的瞬间,是否也有三分美好落在他眼中?
同时忍不住想,如果拉住我的人是他,那我还会转身就跑吗?
3-缘深缘浅,萦绕心间。
快开学的时候,我和奶奶即将回家,离开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干净,明晰,是我喜欢的样子。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天空中那一朵易逝的云,从我年少的心头划过,不多久,自然也就忘了。没有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河对岸的远房堂兄结婚,我和家人一起前去参加婚宴。刚动筷没多久,新郎妈妈突然走过来叫我,让我换坐到伴娘席上。
我们那儿结婚的规矩,婚礼上,新娘要带七个未婚伴娘,八个伴郎,都是本家的姊妹兄弟,连同新娘本人一起,刚好坐满两桌八仙桌。如果实在是没有合适人选,也可以从新郎这边找人去凑,而这次就是这种情况。
当我忸怩着坐到新娘边上的时候,几乎一下就注意到了旁边伴郎席上的熟悉身影。其实说熟悉,也实在算不上,但那模样分别已在我心头萦绕了千百回。
原来,他竟是新娘的亲弟弟,而那个拉我手的男生也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那个男生似乎看到了我,还对着我这边叫了一声,正要过来的时候被他挡住了,一桌年轻人热闹地碰杯。
婚宴刚刚结束,大家都还没走,爸妈和奶奶他们也都留着,帮主人家收拾场地,我有足够的理由留在那边,但我却扭头就走了。就好像留下去,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隐秘就会被戳穿。
回家之后,我又后悔,又出门,想要装作无意地再过去,只希望再多看他一眼。
那时的乡村还没有路灯,河岸边漆黑一片,只有对岸他所在的地方,灯火通明,隐隐有光华传过来,映在河面上,就像心间被点亮的星星之火。
“我看你在这边转几圈了,是不是没带钥匙啊,我刚看到你妈在那边帮忙洗碗呢。”我不正常的举动终于引起了一位熟人的注意,我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假装真的是去找我妈要钥匙。
“我不是把钥匙给你了吗?”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啊?好像是哦,我忘了。”说完这句话,我匆匆地走了。没有看不远处,正向这边走过来的他。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白衣少年,缓缓向我走来,中间隔着一丛葡萄架,日光零星撒在他的身上,面容被蒙上了深深浅浅的阴影,让我看不真切。
3-同学,我们见过?
初二,重新分班,我早早选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看着一个个新同学,进进出出,又是新的一学年,分开的终将分开,再见的终将再见。
“同学,我们是否见过?”我正歪着头靠在墙上,百无聊赖,视线落在掉漆的旧课桌上,面前忽然有一道阴影挡了过来。
我抬头看去,他背着光站在我面前,还是穿着白T恤,五官明朗,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我忍不住想,他跟我一样,偏爱某种颜色,就会一直爱下去。
“喂喂,同学,没你这样搭讪的啊,老掉牙的套路了。”旁边有其他男生起哄。
“我们……”我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再次见到他,而且竟然还是我的同班同学,我还以为他比我高年级呢。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姐姐结婚,你也在。”他笑,“凌宸,以后就是同学了,多指教。”
“秦晴。”我低下头,从未想过,心跳的声音原来可以那么响,“咚咚咚”,震得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在那个晨光微淼的清晨。
后来我才知道,凌宸是学霸,常年稳居年级前三,除了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班上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他。新班级选班干,他毫无悬念地被定为班长。
而我因为有一点绘画功底,被选为宣传委员,但我除了每个月底会默默地站在教室后面出板报,平时仍然少与同学有往来,静静的,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的成绩不算差,但相比那么受欢迎的他,相比那么优秀的他,我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是那么远,那么远。
有时他也会主动找我说话,无非就是一些班级事务,即便如此,我的话也是能少则少,就算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也尽数埋在心底。
有时候,我也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懦弱,孤僻,为什么不能向其他女生那样,嬉笑怒骂,明艳灼灼。
4-就那样走过,视而不见。
岁月如烟,细细碾过,一分流水,两分尘埃,一帖一帖的旧时光,有冷暖,亦有悲欢。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中考前夕,很快就将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个人都将选择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初三并没有重新分班,我和凌晨仍然在一个班上,在开学的时候再次看到他,我是庆幸的。同时,却也有几分懊恼。如果看不见他,也许,心中那不该有的期许便会少上几分。
然而,不管我怎么想,客观情况终究还是如此了,不会因为个人的主观意愿就有所改变。
但是,一年,或是两年,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每个人仍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每一天,日升日落,好好学习,为着心中的梦想努力前行。
而我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秦晴,你打算考哪所高中?”我没想到凌宸会来问我。
“我……还没想好。”我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目光。
“哦。”凌宸的语气有些失落,转而又道,“你成绩不错,别有太大压力,正常发挥一定能考上市一中的。”
我点点头,市一中吗?那是你的目标?
中考,学习生涯中第一场重大的、几乎能决定人生航向的考试,听着可怕,其实也就是一样的卷子,一样的题目,一样落笔解答。
然而,我考得并不好,走出考场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市一中,果然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稳稳拿到入场券。
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所有课桌里的东西都要自行处理掉,有人把书都扔了,有人整理好打算搬回去,也有人把笔记本送给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
当我低着头拎着东西从阳台上走过的时候,突然听到“哗啦”一声,不知道是谁在搬书的时候失手掉了,散落了一地,就在我面前不远处。
我犹豫着,是帮对方捡起来,还是绕路走过去。这么想着,我抬起头来,原来是他。
他对着我赧然一笑,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默默地低下头去捡他的书本。我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他还是穿着白T恤,弯着腰慢慢地把书重新摞起来,只能看到他的鼻尖和瘦削的肩,好像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似乎又说不上来。
我抬起头,迈开脚步,一步,一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身后隐约有其他女生的声音传来——
“呀,班长,我帮你捡吧。”
“谢谢……”
5-尾声
毕业后,我们就再也不曾见过。
听说,他进了市一中,依旧是学霸,依旧那么受欢迎。听说,他考上了北京一所很好的大学,还没毕业就被一家大公司签下。听说,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有向其他同学打听过我的下落……
“秦晴,大学里,我去苏州找过你,二零一四年七夕,晚上八点。”QQ弹出一封陌生邮件,只有一句话。
我记得那天,隔壁班的男生拿着玫瑰点着蜡烛向我表白,就在宿舍门口,高调而声势浩大,并不是我喜欢的方式,但是在闪烁的烛光里,他一身白衣,眉眼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在一片哄然中,我点了头。
如果不是这封邮件,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在那天路边的树影下,曾有那么一个人,披着星月而来,却载着满身落寞消失在夜幕中。
泪水,就那样猝不及防地从脸颊滑落,就像窗外的雨滴,嘀嗒,嘀嗒,打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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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半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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