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水河边堆沙器
我的故乡湖泊河流众多，其中最令我难忘的一条河，叫浠水。按常理一般的河流都是由西向东流，而它却由东向西流。有苏轼的诗为证：“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再无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它是一条百里河，流经青山碧野，环绕县城而过，使这里成为一处山环水绕、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故乡也因此河而得名叫浠水县。
这条河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它那铺满黄沙的河滩上金光闪闪，水平如镜的河面上银光闪闪，这条蜿蜒的河流好像披上了一件点辍着颗颗金珠和点点银片的沙裙。
连接河的两岸有一座桥梁，人们称它为老大桥。那时桥梁很低，下暴雨时河水会漫过桥面，母亲用箩筐挑着我和弟弟进城赶街，或者是去县城开会。我坐在箩筐里总是觉得桥跟着河水跑，双手紧紧地抓住箩筐上的绳索，有时会紧张地闭上眼睛，那时觉得这条河那么宽，河水湍急；当天晴时，母亲挑着我们走过这座桥时，河面平静如镜，我坐在箩筐里，可以看见水中的蓝天白云，河岸的树呀，人呀，倒映在这清澈的河水里，微波荡漾，仿佛觉得这一切美景都在晃动，我也想在这美景中加点什么？于是，我的手松开了抓在手里的小镜子，那面小镜子掉入河中，小镜子闪着银光，晃悠悠地沉入水底。我的童年也就像这条流淌的河水一样，轻轻地流过了岁月的河流……
浠水河上的老大桥
这条河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是一条充满美丽传说和故事的河流。每到夏夜，父亲的故事就会围绕着故乡这条河流展开，他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用他特有的带磁性的男中音讲述着这条河上发生的故事：在夜幕徐徐地降临时，一叶扁舟在河里行驶，船上的灯光倒映在水中，“哗哗”的划桨声和岸边各种草虫的低吟，汇成一曲娓娓动听的眠歌。
他说，那时候，他经常是乘这种小船去黄州上学，他喜欢坐在离划船艄公近的地方，听艄公讲这条河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在离南门河大桥不远处，有一个地方叫老龙洞，这个古洞深不可测，里面住着一条龙，它总是祸害百姓，经常兴风作浪，把百姓的房屋卷跑，把小孩子抓走……后来有一位勇敢的少年，请母亲和乡亲煮了很多糍粑，在糍粑里掺入铁钉，他只身闯入老龙洞，把糍粑喂给老龙吃，那老龙很很贪心，一口气吃下了几百个糍粑，累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少年用铁链把老龙锁住，铁钉在老龙的肚子里翻滚，老龙痛疼难忍，想逃走，却被铁链锁在老龙洞里。每当老龙发脾气时，那铁链会绷得紧紧的，露出河面，人们就称之为链子精。听说，到现在为止，只要是阴雨天，就能听到老龙洞里发隆隆的吼声，浮出水面的链子精就会闪着七彩的光芒。
老龙洞
记得那年，我第一次回故乡。小表弟文带我去浠水河里捞珍珠贝、抓鱼，那时人们把河水隔出一部分养珍珠，这是我们去外婆家的必经之路，我们俩很调皮，文对什么都好奇，而且总是鬼点子多，他把珍珠贝从绳索上提出水面，打开看一看，看里面有没有珍珠，就这样，我们一路看了好几只，还把损坏的珍珠贝的蚌壳扔到河里去。我想，养贝的人一定很恼火吧！
后来，我们觉得不过瘾，就圈起裤子，下河捞鱼。文说：“我会抓鲫鱼，这个河里的鲫鱼很多，它们都藏在水草里。”
果然，他的身手真是很敏捷，出手就捉住了一条鲫鱼，我见他旗开得胜，兴奋地在水里蹦了起来，他做手式示意我别把水弄出了响声。他用水草绞成绳子把鱼穿好，让我提着。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下一个目标，突然间他一下子扑倒在水草中，又捉到一条有半斤左右的鲫鱼，于是他把鱼鳃抠开穿草绳上。我见捉鱼这么容易，我也想试一试，然而屡试屡败，鱼没有捉住，搞得身上脸上全是水，我们俩的笑声撒了一河。文给我传授捉鱼的经验，他认真地比划说：“捉鱼一定要有提前量，要看准鱼游的方向，手在前面向下扑去，才能捉住。”
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锣鼓声和号子声，文在水里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在水里奔跑着，白色的浪花溅得我一身水，他大声叫着：“姐姐，快点！我们去老大桥，那儿看赛龙舟最好！”
我们跑过金黄色的沙滩，穿过柳树林，来到河岸边，那儿已经是人山人海。当我们爬到桥头时，听见那“龙头”叫喊着“赛龙舟，嘿哟……”，有好几只龙舟在水面上飞奔，那只红色的龙船像只奔腾的蛟龙，那个领头人双手挥舞着，大声喊唱着“划龙船哟！”
那些桨手也跟着喊道“嘿哟！嘿哟！”他们随着鼓点的节奏，拼命向前划去。岸上的人和桥上的人也呐喊助威，那个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此后，我观看过许多次，其它地方的龙舟竞渡，都没有那次在浠水河上观看的赛龙舟好玩，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和惊喜。
这条河在我青春的记忆里，是一条充满人文情怀的河流。记得有一年回故乡，住在姨妈家，姨父是位中学教师，他对浠水的山川地理，人文景观都十分了解，我跟他聊天时，说起了浠水的文庙。他说：“浠水文庙就位于清泉镇新华南街的南端，面临浠水河，背靠儒学巷，古木参天，环境优美；离那儿不远的地方还有打鼓石，你都可以去那些地方游玩一下，长点知识。”
棂星门
于是，我去游览文庙，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泮池，我对棂星门上的花纹比较感兴趣，在那儿观赏了许久，后来又去了大成殿和崇圣祠。但是那时的我，对文庙里陈列的一些浠水历代名人并不感兴趣，唯独对闻一多先生很崇拜。
当我走出文庙，来到文庙的右下侧的南门河口，这里有一处景点叫“石壁回澜”，据县志记载“有石横抵浠流，汇成激湍，上镌刻‘激湍’二字。”另外还有一景点叫龙潭秋月，它在老龙洞，据说，老龙洞俗称龙潭，也就是父亲讲的神话故事的地方。在文庙下游不远处的南岸。相传苏东坡曾泛舟于此，在石壁上镌刻“击空明”三个字，又去北岸石上镌刻着“泝流光”三个大字，这些都是《赤壁赋》中之语。
石壁回澜
当我一个人独自在河边漫步、游玩时，青春的烦恼，好像一股脑儿的全部都抛进了这条清澈明净的河水里。当清风拂面而来，看着水面上的碧波荡漾，不觉得心血来潮，在河边拾起石块打水漂，自己给自己数着漂数，“一、二、三，不行，一定要打四个漂，才能回家！”结果，就在那儿整整打了两个小时的水漂。
当时在文庙里观看了介绍陆羽的生平，知道了他写的《煎茶水记》。我知道了，天下第三泉就处在浠水河入长江之处，据地方志记载“近河面陡峭石壁之下，有瓮口石穴，约深三尺，泉自其中流出，清澈见底。以水烹茶，味极甘洌”。民间传说，此处是陆羽烹茶之泉。我们几个调皮鬼却时常跑到此地游泳，发现河边石壁上有“天下第三泉”的石刻，也不为奇怪。结果许多年后，看见报纸上登载说，某人发现了“天下第三泉”，真是觉得十分好笑，笑死人了。“天下第三泉”在浠水，这是家喻户晓的一件事，还用得着别人发现吗？只能是说明写文的人孤陋寡闻吧了。
那时，二表弟承还带我在浠水河畔的凤栖山上游玩，寻找凤栖石和洗墨池的遗迹。我们在那块巨石上坐着，谈古论今，畅谈人生，讲理想，真是豪情壮志。然而时过境迁，我们早就因为理想，或者因为生活而奔波，远离故乡。但是，我觉得自己是怀里揣着故乡行走的人，无论走多远，故乡总在我的梦里，故乡的这条河总在我心里流淌。
这条河是牵引游子的思乡梦。无论我们走多远，她都会拽住我们的腿，我们也会因为这条流淌在故乡的母亲河而吸引，因为对她有说不尽的眷恋，而要回到她的身边。
在河滩上放风筝
今天，我真的又回到了浠水，又在浠水河畔漫步。我举目望去那座老大桥仍然静静地伫立在水中，桥下仍有捣衣的妇人，她用木棒槌打在衣服上面发出“啪啪”的响声。在河滩上有许多人放风筝，表妹也带着孩子在河滩上放风筝，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天上的那只风筝，不管飞多远，这条母亲河总是会把我拽回来。
在这河滩上，也许会有些像我一样的游子，在此回忆过去，冥想未来吧！你看那些坐在沙堆上的人，还有那个看孩子堆沙器的人，拍照的人，他们都想留住美好的瞬间。也许过多少年以后，他们也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在这里寻找，寻找曾经在这里留下的脚印，寻找我童年丢失在河水中的那面小镜子，寻觅我少年时代丢进河里的贝壳，寻探我青春时代抛进河里的那些石块。
在河里打捞雨伞
然而，我遮阳伞却被春风吹进河水中，让我不得不下河去捞它，这时我发现这清澈可见底的河水下面，有千万面小镜子在闪闪发光，有珍珠蚌壳在水里一张一合，有许多被河水冲刷打磨光滑的石块静静地躺在沙子中间，还有小螃蟹在那儿爬行，小鱼和小虾在石隙之间游来游去。
这就是我的故乡，我梦里的故乡，我梦中那条最美丽的浠水河。
201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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