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稻呓谷
文I 心稻呓谷
01
桃花还冻在春寒料峭里，绵薄的细雨，微润着我的发梢。
野风遮挡了我的视线，让我在这荒芜的天地里驻足。
这个时空里，只我一人，与之对话。
无意间风停了，一根高高的芦苇隔着涂满艺术画的坍圮的围墙，冲我点头示意。
我转头望着前路悠悠，两排绿意盎然的小树，我想起了他。
是否在曾经的年华里，你也走过这条美院的小道，稀稀落落，唯有心情，不带旁人。
喜欢并不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的未必是你爱的那个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相守浮沉又岂是等闲之辈？
那束高高的芦苇，化作了他，隔着岁月的迷霜，我看着他分明与我同行，徜徉在这条迹无人烟的小道上。
他没有说话，只一路走着，他喜欢穿皮衣或者呢大衣，里面配一件正式的衬衫，在外面套上一件标准的背心。
他的穿着很讲究，在校园里更是难得，如果换做是在上流场合，也是合乎礼仪的。
每次看到他，总是带墨镜或者帽子，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又把人群生生地隔开，让我眼里只出现他一人。
如果你要找他的身影，恍若《美国往事》里走来的绅士，又或者欧洲电影里的贵族子弟。
他周身散发着香水味，冷冷的，淡淡的，匆匆擦肩而过，空气里只弥漫着他的印迹。
我曾近距离地见过他两次。他全身上下再无其它的修饰品，让我看得透彻。
他身高一米七七左右，有健硕的身躯，就像一副衣架子，标准的阳刚之气。干净的脸庞，古铜色的肤质，带有一丝隐约的白皙。
那是一种贵族人群特有的肤质和阴郁，隔着千里，也能感受他不一样的存在。
他的眼神中，坚定的洞悉里，充满了忧郁，仿佛与身俱来的情愫，任谁也挥之不去。
每每记起他，我总觉得内心是伤感的，说不出的悲凉。他对于我而言是模糊地，朦朦胧胧，仿佛在雾气里，难以抓住。
他话不多，但声音很有磁性，由丹田带出的雄浑的力量。
那声音好似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悲鸣，一入耳，久久余音，深入五脏六腑，再难忘却。
02
这一次他同样默默地没有说话，只是只顾走着，与我并肩毗邻。
稀薄的空气里，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冷漠，与我来说是个外人，不过罢了。
我忧思，他是忘了那场表白吗？
也是在这个风花雪月里，杭州的春天尤其冷意习习，犹如绵长的冬天，想和一个人相互取暖。
那天是晚霞铺陈，我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往学校方向走，口袋里的手机，有来信提醒，震动了两下。
我看到头条微信是：有空吗？
紧接着，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的：晚上一起吃西餐。
那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他很久了，他比我晚来这个学校，也要比我走得早。
因为他有一种忧郁的特质，所以我私下里喊他“忧郁王子”，好像安徒生童话里，在寒冷的冬季与燕子一起死去的王子，满怀忧心。
每次只要有碰面的机会，我透过高高低低的人群，总能一眼望到他。
有一次，在图书馆的转弯口，这一座三米的小桥，名为泉涌桥。却是建在路上的，实在让人难解。
看着他迎面走来，周身的风仿佛都被带动了，躁动起来。
我故意转身和旁边的人说话，与他只几公分的距离，一秒而过。
他没注意到我，正在专注地打电话，一口流利的法文，让我再次对他心声好感。
我跟男闺蜜回头，指出他说，就是他，忧郁王子。
男闺蜜看出我心中的涟漪，赶紧收入后宫吧。
我虽然大大咧咧，在感情的世界里也敢爱敢恨，但是真要我跟一个男生表白，这种事情还真做不来。
我说，看看就好了，别去打扰人家，他已经是“忧郁王子”了。
笑笑，不过尔尔。
我没想过，他真的会在意我，并且也喜欢着我。
03
要说与他的初次见面，是他图书馆前台借书的时候。
那是他到学校的第一天，黄昏已过，夜幕降临。
图书管里的灯明晃晃地像白昼一样，不然不顾外面的色彩变化。
我喜欢今晚的晚风，凉凉的，暖暖的，很舒服。
舒服到心酥。
我在桌子边和兼职的同学聊天。就在这时，他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我身边。
原来他要借书，打发这无聊而漫长的夜。但是还没有办理借书证。
他见我离得最近，突然开口问我借了：“学姐，能借一下你的读书证吗？”
我心想我长得比你老吗，怎么就能看出来我就有读书证了……
但我又不好意思推脱。
其实，我这个人很怕生人，但是人家一旦找上门来，也不懂得拒绝。
我从书包的夹层里默默掏出贴了怪盗基德的饭卡，放到他手中。
“给你。”
他说他可以留下号码，我也没有推脱，看他也不像是来搭讪的。
我一个学姐，还能被你一个学弟耍了不成。
当时，我内心是怕他不还，书借在我名下，万一他跑了，学校肯定是要我赔偿的。
所以，看着他手机上有来电显示，是我的号码，我才安心地放他走。
过了几天，我看到电脑显示器上，这本书没有了，心想他是看完了来还掉了。
这以后，偶尔会上微信上互相点个赞什么的，翻翻朋友圈，也没有多大交集。
唯一一次接到他电话，我也是在外面high。
我这边包厢里，同学因为失恋，鬼哭狼嚎的，根本听不清。
后来，我出去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才听清他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他是和朋友一起迷路了，他说他只存了我的号码。
我微信又不回，所以就直接打电话给我。
最后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因为本身我也是路痴，即使比他早来几个月，也是人生地不熟。
所以，他这次约我吃饭，我还是挺惊讶的。
04
我一直没有把他当成同龄人，其实他是比我小，我就总是不自觉地用过来人的身份跟他聊天，把自己当姐姐看。
其实，我知道对于这微小年龄差他并不care，我也不care。
可能就是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让我有些畏缩。
当知道一个你有特殊感觉的人，正要约会你的时候，我心中不免暗自欢喜，但却还是故作矜持。
我找了个借口，说我还有事，晚上不能陪他。
他没有再回复我，我也其实晚上真有事。但如果我想我一定要去约会，这件事也不算事。
一个月后，天气已开始回暖，校园里春暖花开的，像课本上的插画。
大概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的头像再一次置顶了，我点开了图标上右上角的小红点。
这次他真是来表白的。
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到来，都变得清新了，让人心旷神怡。
他说，他不怎么懂女生，但是从第一眼看我到，就觉得我很美。喜欢他的有很多，但都是碧池。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生表白，很害羞。
我当时竟然略过了重点，还傻啦吧唧地问他：“碧池是什么？”原谅我这么多年来学霸的头衔，不是盖的。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也要来这么一出。
“bitch”
“好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于他的暧昧，我总是会闪躲。我怕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幸福都消失了。
与他的相遇更像是《廊桥遗梦》里面的情节。
而所有的故事里爱情的桥段，终归都要回到故事里去的。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打出一段字，也许这段文字，是我至今遗失的美好。
“很抱歉，比你早之前，也有人在追我，长得跟你很像，我先答应别人了。”
过了许久，时间仿佛窒息了，只有分针安静地走着。随着“咚”，屏幕上出现三个字。
是他他说了声“对不起”就消失了。
05
他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窗外蒙蒙细雨，白天也是混混的，校园像住烧开的锅里一样，潮湿灰蒙。
我在图书馆的桌上枕着我最爱的《莎士比亚》，昏昏欲睡。
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原来是宇哥，我的男闺蜜：“你吓死我了，难得这样的天气，适合睡觉。”
“你是不是失恋了？这么颓废，你最爱的小说如今都拿来当枕头了？”宇调侃着我，顺便说，“你的快递来了，又偷懒，填我电话，自己去拿。”
我“哦”了一声，实在没心情跟他逗趣，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了两个人，怎么办？
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怎么可以这么花心，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么还可以想着别人。
有人说，当你同时喜欢两个人的时候，一定要选第二个。
如果你足够喜欢第一个，怎么会爱上第二个呢？
可是，我骨子里很传统，我是那个熬到最后的人，因为我知道留下来的人最悲伤。
而我和他从未开始，即使心心相印，觉得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又怎样，我们从未开始过，又哪来的伤痛？
被宇推攘着去拿快递，因为外面下雨，同学都拿着雨伞在图书馆的大厅走进走出。
我只好快速避过人群，想着拿完快递继续回来睡觉，多好，什么都不用想。
所以，我没选择坐电梯，径直往逃生口的楼梯一路小跑。
我推开门，怎么好像搁着什么东西了，门缝这么小？
我侧着身子穿过门缝，这一幕看起来很浪漫，心里却会隐隐心酸到无泪。
他颀长的身子靠着墙，闭着双眼，有一位女生吻上了他的唇，正在和他“壁咚”。
我慌乱地跑走了，不说看到陌生人这样私密的事情会很尴尬，何况是他。
06
再以后，我总是躲着那条道走。觉得多数人的选择还是靠谱的，坐电梯多好，向高科技站队。
但他留给我悸动，仍像初见时的蓬勃。
过后，我常常想起这场表白。是不是过于平淡，是不是只是孤单时的荷尔蒙。
其实与他来说，这就是爱的方式吧。爱我便要我。
只是被我一次一次扼杀在了摇篮里。
我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允许他到我的生命里来，演绎一场爱恋的可能。
如果那天我答应去和他约会，是不是就可以浪漫了？
如果我答应了那场表白，是不是也能相守了？
再如果，也许那通电话，只存我一人，就可以去追爱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相遇都是安排。
原来朋友圈里所有的话，都是对我说的。
其实，他在图书馆陪了我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只是静静坐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看着我。
那天是他和宇还有那位姑娘一起演的一出戏。这出戏，叫引起你注意，让你吃醋。
可最终我竟信以为真。
那天我在他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他的一句心情：你就像f'(x)dx ，而我正如f(x)，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选择，而你却是我唯一的答案。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俩热恋初期的你侬我侬。
殊不知，一个男人的爱有多深沉。他不想给我造成困扰，但又不甘心就此放手。
而我以后才明白，他的用心。
更明白，一个刚成熟的男人的是何等的自尊。
而在青春里，我们没有履历，没有资本，有的只是敢于放弃所有，维护自己仅有的自尊。
可惜他来得太迟了，一切都迟到了。
07
对于他，我心中一直留有一份美好的念想。
我只想和他面对面，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西湖边的西餐厅，影碟机上放着一首悠悠的曲子，我和他共进晚餐。
一次，足以。
一次，足以，回味一生。
他说他喜欢杭州，因为杭州的南山小路像极了欧洲的小镇。
树木葱郁，节奏缓慢，闲适的心情，可以闭上眼感受生活的样子。
时光不会倒转，流水不会回复，生命不会重来，我与他错失在经久的流年里。
虽然我们还互相保留了联系方式，但谁也不会再说起这段往事，两个人默契般地成了微信不联系的好友。
他的微信里留有一句话，一个男人究竟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一个男人。
配图是他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迎着茫茫风雪，只身走着，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也一直在履行这句诺言，不间断地走在这条世间的路上，在每一个孤寂的地方停留，然后赶赴下一场孤单的盛筵。
他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每一场初雪，来到我身边，孤独地行走着。
今夜，我再走过那座泉涌桥，空气中灼灼桃花香，我仿佛看你朝我走来。
你说，泉涌桥头，再无泉源。
源是你的名字。
那天早早看到了我。
你是为我而来，为我换了路线，为我走了这座桥。
我沿着这座桥，走到了图书馆。大学刚开学，学生稀稀拉拉，零星有几个位置上坐着一对对情侣。
真好，还是熟悉的大学。
我找到我之前的莎士比亚，和看过的几本无人问津的爱不释手的旧书。
捧在桌上，摞起来，拍照留念一下青春的书卷气。
照片发出去后，我打开一本，想摩挲一下这熟悉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书的首页是几行铅笔字，记着往昔的日期和一句话，我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等你。
翻开好几本书，都有这样接近的日期，和一摸一样的笔记。
我恍然想起了什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泛黄的字迹上，晕染开来。
我在莎翁的尾页，断断续续地拿笔写上：
如果来生，我们再相见。
你再来早一点，带着罗曼蒂克的浪漫，带着塞班罗那的光辉，带着满腔真挚，来跟我表白。
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你。
日期：2016年3月6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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