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记忆重重,在这淡薄的日子里,让我响起了自己的发小,我们都亲切称他喜儿,其实这名字是他奶奶叫出来的,他的本名叫杨喜,从儿童到小学,初中高中我两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甚至睡在一个宿舍。
我和喜儿的记忆得从小时的那场打架开始,我们几个小孩合伙打了李欢,他妈找来,我赶紧闩上门,把自己捂在被窝里藏着,认为这样不被发现,不一会的功夫,妈妈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便被怒气冲冲的欢妈推开,“阿勇呢?看把我们孩子打得。”于是我被我妈提溜出来一顿毒打,要我从实招待,我便谎说是喜儿打的,我没有打,后来可能这家长狠狠训了喜儿,每到现在回忆起往事,喜儿奶奶总说我贼,我也动手了,却诬赖喜儿,当初我真的没动手,因为我很胆小,喜儿的事说来惭愧,我没有证据指认他打架,是我害怕挨揍而撒的谎。
爷爷奶奶不在身边,那时爸要在外务工,妈还得去地里干活,我便被锁在家里出不去,想想那时多动的自己多么渴望自由,从门缝里望着外边,望眼欲穿呀,每到下午时分,总会有几个跟我同龄的小孩从门前经过,看到人后的我异常兴奋,拍着门板砰砰砰地作响,“有人”,其中一个男孩说,我小小的瞳孔和他们好奇的眼神碰了个正着,谁也不说话,十分钟不到又离开了。
童年的我起初是不认识喜儿的,因为苦涩的童年难获自由,尽管喜儿是我家不远处的邻居,认识也是从上学开始的,在此之前我是很羡慕他没人管,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直到上“学前班”才得以真正的自由,母亲认为在学校有老师看管最是放心的,那时的记忆还是朦胧的,一大群孩子,你争我吵,不听老师的话,依稀记得老师拿着字母形状的卡片,比划着它们的读法口型,我是胆小怕老师的,跟着几个不爱学习的调皮孩子坐在最后边,上课时异常热闹,不是谁的铅笔掉了,就是橡皮掉了,从长条木桌趴下去又爬上来,更有调皮的在你书本上乱涂乱画,课桌上也画着偏差的分界线,不准你越过一丁点,时刻瞅着你的胳臂肘,只要越界就是脚踢拳打,狠狠怼过边界去。
我在那一年里没有认出喜儿,他是乖孩子,可能总坐在前面,每次考试语文数学都能考八十以上,他奶奶没少在我妈跟前夸他,而我却是榆木疙瘩,语文数学没及格过,数学蒙着答十几分算不错了,语文答几分零分是常有的事,那时木讷呀,不知道学习是什么东西,直到一年级的那场打架,欢妈走后,母亲训斥我,你闯祸让人家找上门来,她的脸皮往哪搁,叫我保证以后再不要学坏,说喜儿人家打架成绩那么高,你是学习不行还要学坏。
我问喜儿是谁?就是庄下边的那户人家,瘸老头的孙子,傻媳妇的儿子,于是,每到上学走过他家时,我都要眺上两眼,总会看到一个傻婆娘蹲在门口望着路人傻笑,她的头发蓬乱着,脸上脏黑脏黑的,我们一群小孩躲得远远的,生怕疯婆娘抓了去,只有喜儿胆子很大,不但敢抓蛇抓老鼠,连这个疯女人不怕,甚至拿着竹条敲上两下,叫她吃饭回家,奶奶怂恿他不能给她好脸色,这是个不听话的女人。
喜儿父亲是个朴实的人,爷爷腿瘸不利索,家境不好便娶了神经不太正常的她母亲,自从生了他和弟弟后,家里人以及街坊邻居横看竖看都觉得疯婆娘不好,丢人现眼,不好好干活竞捣乱,不是抓了人家的鸡就是偷了人家的米面,终于有一天,喜儿父亲沉不住气了,在父母的授意下,街坊邻居的怂恿下动手打了疯婆娘,并从家里驱逐出来,一直赶到她回娘家的路上,这婆娘硬是舍不得走,还是被拒之门外了,自后她再没有回来。
那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喜儿爷瘸老三去世了,瘸老三是别人起的外号,因为此人下手狠毒,记得一次我和喜儿去他家地里玩,踩踏了地里的麦苗,我被瘸老三屁股上狠狠打了几巴掌,回了家红掌印还在屁股蛋蛋上,母亲看了非常心疼,一段时间不再让我和喜儿玩了,狠心的人赶走了疯儿媳,老天在寒冷的季节里结束了他的生命,一家六口人走了两个,这个新春过得心灰意冷,七十多的老母亲望着三十出头的儿子,还有两个孙儿,冰锅冷灶真不是滋味。
春天来了,我和喜儿都已升到二年级,我的学习总算有点起色,数学能上四十分了,但喜儿一直遥遥领先于我,喜儿奶奶依旧在人前人后夸耀着自己的孙儿,桃花开了,杏花开了,春雷滚滚,零几年的麦苗长得异常旺盛,那年,夏雨不断,坝里的水涨了起来,我和喜儿放学回家,却看到几个婶婶站在喜儿家门口议论着,当看到我和喜儿时,她们把目光投向了喜儿,不禁摇摇头,“可怜的孩子,哎!”原来喜儿的弟弟顺儿在坝边上玩水不慎掉下去淹死了。
喜儿父亲还在兰州务工,奶奶哭得悲痛欲绝,婶婶们不断劝说着她,“把儿媳找回来吧,孩子需要母亲照顾”,奶奶听到那个疯婆娘要来,立马止住哭声,“不,我孙儿不要她管,她来了能干啥。”望着气绝的弟弟,那是多么白俊稚嫩的脸蛋,他在这个世界还没玩够呢,喜儿使劲摇他,“顺儿,你醒醒,哥叫你呢。”一旁的堂哥再也忍不住了,赶紧把喜儿拉开,他怕一会喜儿哭喊起来,大家的心都啾啾起来。
到了二年级,我们稍微懂事了些,此时,我和喜儿常腻在一起,放学后手拉手站在校门口,唱着《走进新时代》、《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等歌曲,戴上红领巾,向红旗敬礼,然后排着长长的队伍回家,喜儿的补丁裤被同学们提了出来,大家捂着嘴巴开始狂笑,我不知那时喜儿是啥心境,没人跟他走一起,我两便孤零零地回家了,七十多的老奶奶,没有收入,儿子挣的钱除了教育舍不得花在吃穿上,因此裤子破了再拿补丁补上,虽然那时农村的境况不算富足,但电通了,吃得饱了,逢年过节换新衣服再正常不过了,可我的兄弟喜儿终是没享受到时代的福音。
到了三年级可怕的噩梦来临,疯婆娘喜儿的娘去世了,不是正常死亡,喝药死的,听说回娘家父母不让进门,非要让她去婆家,可被婆家人打怕了,心灵创伤的她哪敢再去,抑郁之下喝了药,经抢救没有来得及,被拉回到喜儿家,正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正在上课的时候,喜儿被堂叔领走了,听说喜儿保持了沉默,没有掉一点眼泪,我想那时的喜儿是否已经懂事了,他至今很深沉,从不谈及母亲的事,也许那是他一辈子的痛,永远不再提及。
时间飞快,四年级的我们不再吵闹,开始好好学习,学校花园里的月季花开得异常灿烂,下课铃声响后,全校几百人全部出来,散布在学校操场的各个角落,那时没有手机,总之有玩不完的游戏,角角落落看起来分散得很均匀,只有在夏季的午后,我们几个男生会去坝里游泳,偷摘人家后院的杏子,教室里地上倒满水,上课时红砖铺就的地会吸干所有的水,一股清凉也会充斥在教室里。
六月的栀子花,我们已到了五年级,每个人开始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在上课之余,总会向那个位置打望一眼,花园里蜜蜂飞舞着,悄悄躲在后面,待蜜蜂采花粉时,连花朵一并捏住,蜜蜂就被抓住了,然后偷偷夹到女生书本里,听到女生哇哇哭叫时甚是刺激,谁的童年不美好,那是最纯真的我们,喜儿在学业上依旧保持着优秀的自己,而我自从三年级一天晚上和父亲的谈话,我的数学开始突飞猛进,到了初中毕业时,已经能考九十多了,语文依旧很低。
十二岁,成为少年的我们参加了初中升学考试,小学毕业了,喜儿成熟了许多,声音开始变得厚重,个子也是蹭蹭猛长,他奶奶越来越消瘦,满头的银发,说话依旧尖锐刻薄,但性格里少了些棱角,不再对我热嘲冷讽,开始把我当做喜儿的真心朋友,那年暑假,秋雨过后,喜儿把我带到村后边的沟里,拦住未流干的山水,和起稀泥来,我很纳闷,喜儿就是不告诉我,和好稀泥做好灶坑,便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用泥刮包好扔到灶坑里,找木柴烧了起来,待泥巴烧黑后,从柴火星子里挑出来,把泥巴掰开,顺带下来的还有鸡蛋壳,白嫩白嫩的鸡蛋瓤露了出来,垂涎欲滴,撒把盐就着吃非常美味,那是我吃过最好的东西。
九月份我两一并进入九年制学校上初一,那是离家不远的一所中学,我们得住农宿自己做饭,幸运的是我两被分一个班了,那是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喜儿喜欢吃油煎洋芋,我也顺带享享口福,他很能干手也巧,不管写的字还是切的土豆丝都比我要好,平时打打红斗罗的游戏,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台式电脑和Windows 98系统,平时放学后不上自习的,我们会在石板案板上打乒乓球,天黑了不过瘾趁着月色打,没有月亮偷偷抽出床板打,后来被东家发现后,床板换成了没有弹性的三合板。
我们第一次接触了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第一次感受到知识的庞大和丰富,喜儿学得也很快,悟性极高,特别是物理化学随便考八九十分,天气冷了,东家为我们烧些玉米杆,我们挤在靠墙的位置,二零零八年,汶川地震了,我们看着灯绳在教室里摇晃,喜儿赶紧托人打电话问家里都好吧,奶奶没啥事吧,老屋子还安全吗,有没有倒塌,他着急地快要哭了,如今,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想此刻的他应该懂事了。
零八年我们中考,我和喜儿顺利进入县第三中学,我和喜儿冥冥之中又分到一个班了,第一年我们依旧住在一起,直到高二才分开,那时,喜儿有了自己喜欢的女生,同在一个班,他不说我也清楚,他在学习上稍微有点放松可还是很强大,特别是理科方面,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听人说外公去世了,要不要自己去一下,父亲和奶奶没有说,他不敢提,仔细想想,自小两家人就因为母亲的事不和,舅舅家去的少,他已经历着人世间的亲情纠葛,他心灵得受多大的压力。
紧张的高三终于到来,周末经常补课上自习,我和喜儿只有周末回家时可以简单讨论些课题和同学的事,平时是很少讨论的,模拟考试越来越多,她奶奶总是将他和我比较,如果他考得好,她会自负地夸赞一番,若我考得好,她会说,“又不是高考,好不好还得看最后一次。”我想老人不是虚荣心太强,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后,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孙儿挣一口气,拜托贫困的现状,改变未来的人生,不因家庭的残缺而失去自我。
二零一一年,我和他一同走进了高考的考场,考完后正是麦收时节,我和爸妈正在收拾麦穗,他来找我,问我考得咋样?打算报哪所学校,我说不知道你呢,他告诉我自己估计考得不好,做好了补习一年的打算,他让我放心,我一定能上线,我想,那刻他是真诚的,这是我两十年关系下真诚的祝愿和信任。
果真,如他所料,我上了一本线,而他差几分,原来他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我如意报了本地的一所工科大学,而他早早地去学校补习,忙完麦收,我跟着父亲来到兰州,这是我将要大学四年度过的地方,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来,在工地上忙乎了一个月,母亲打电话说我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这一次我把这个信息主动通过QQ告诉了喜儿,喜儿他非常高兴,激动地说等我,他第二年也就来了。
九月的天,秋高气爽,我来到了黄河河畔,望着夕阳西下,我想喜儿正在教室里埋头苦读,喜儿加油,明年我在这里等你,我两共泛羊皮筏,共等白塔山,共走中山桥,一学期转瞬即逝,迎来了我大学的第一个春节,外面鞭炮声不断,同学们在QQ群里互送祝福,而我在等一个人的出现,就在大年除夕晚上,他踏进我家的门,因为补习多所以今天才放学,寒窗十载真的不容易。
我们家真在吃团圆饺,母亲也给他盛了一碗,在饭桌上又问他今年打算去不去舅舅家,他说“他想去,问了爸爸,说你自己决定吧,奶奶倒很含蓄,说你要去你就去,不要后面到时责怪我不让去”。此刻,我也替喜儿庆幸,过去的烟雨总算庆幸,他不再是那个拿着竹条敲打疯娘的孩童,他已意识到亲情的珍贵,若她的母亲在天之灵有显的话,她那怕不知道的是咋回事,也会骄傲地替母亲说,看,这是你的外孙,那一年外婆已经去世,喜儿想替母亲为她烧柱香。
六月盛夏,喜儿在父亲的陪伴下,再次进入考场,他镇定自如,信心满满,他告诉爸爸和奶奶,你们放心,这次绝对没问题,父亲说,放心,爸这几年在生活上亏待了你,但辛勤劳作,你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给你准备足了,喜儿总算没有让爸爸奶奶失望,在金秋六月,以六百多分的成绩收到了来自西安知名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年,我没等住喜儿,他已经很优秀了,他没来到这个城市,他去了远离家乡的城市,也许在哪里,他能真正得到心理的放松,当年春节他告诉奶奶,“你身体不好,时不时就昏厥,你就不要下地了,咱们粮食已经够吃了,保好身体,等我毕业了,我带你到大城市享清福。”奶奶感动得满脸的泪光,多么不容易呀,那时我那样对待你娘,你却不记我的仇,还这么记我。
“奶奶,你对妈妈不好,可对我好呀,这十几年,你为我操劳无数,不是您,我早休学打工了,哪有今天的我。”喜儿满腹倾肠,诉说着自己对奶奶的敬爱之情,可命运总是捉弄人,在他大三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他从千里之外的西安赶了回来,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眼,他悲恸难过,止不住的泪水哗哗流下,长跪地上不起,呜咽不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他成为真正的孤儿了,这个世界再没人关心他的生死了。
大四一年,他都没有回家,给父亲连一个电话没打,后来微信上他告诉我,他找到工作了,是安徽的一家汽车配件公司,他不再回来了,再后来,就打不开他的朋友圈了,喜儿走了,去另一个轻松干净的世界去了,带着他的绝望和怀念,我的好兄弟,愿你有一个灿烂的明天和幸福的家庭,不再痛苦不再难过,我永远怀念你,我在兰州等你,你放心,叔叔一切都好,我会待亲人一样待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