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贩卖机

故事上

01

出租车上，徐白盯着手中的旧名片一动不动，末了，像是下定了决心，招了招手，“师傅，麻烦转道去胡柳巷。”

名片上的地址写着：胡柳巷西街街道77号。徐白知道那个巷子，那儿的巷子既窄又小，只容得下三俩人群行走，出租车是开不进去的，只能到胡柳巷的外围。

大概花费了半个小时，徐白终于在西街的巷子末尾处找到那家店——故事贩卖机。在外面站着望去，实在要形容这家店的话就是冷冷清清，是个任谁走过去都会自动忽略掉它的地方。

推开小门，徐白却发现里头别有洞天。不似外头看起来的那样破败，整个店内都是黑白的冷色色调，看起来十分舒服，但也十分冷漠。柜台上躺着一只黑猫，眯着双眼，十分惬意的模样。柜台的背后搁置着各种各样的水晶球，每个水晶球都像是有着魔力一般，看着看着，便有种要陷进去的感觉。

“呦，真是好久没有客人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里面的门帘被纤纤细手掀起，女子微微弯着身子缓缓走出来，着一大红衣裙，却毫无艳俗之气，在这个只有黑白色装饰的店内显得既有些出入又格外协调。女子额头眉间正中心点缀着三朵花瓣，高贵又不失妩媚，别有一番风情。

“恩……你好，我是徐白。怎么称呼你？”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不过从前别人都唤我一声九娘，我也记不大清我到底叫什么了。”女子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既然我是故事贩卖机的人，那你称我故九便可。”

“好。”对于店老板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徐白虽然奇怪，但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也没有再问什么，她拿出了那张名片，用手指了指左上角介绍的位置，“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故九接过名片，看到上头的介绍，面色瞬间僵硬了，顿时有种想打猫的冲动。

收故事咯，收虐心故事、收甜蜜故事、收温情故事……只要你有，我就能买。（注：只回收本人故事，故事一经回收，不再退换，你将无法再拥有此故事的情感。喵~）

明明她设计的这么高大上的名片，却被那只死猫设计出这样的介绍词，真的是——有辱斯文！

“自然都是真的。”故九艰难的保持着微笑，目光狠狠刮了眼躺在旁边的猫，“你别看这名片写得不搭调，但话都是真的。而且这都是很久之前的名片了，现在已经不用这个了。”

“喵~喵？”黑猫解释着。

写得不搭调？明明写得这么好，我可是借鉴了人类非常火的宣传，他们经常说什么收破烂咯！回收旧手机、回收旧电器之类的，这样写的介绍不好吗？

“好你个屁！”故九一下子没忍住小声爆了句粗口。

“你说什么？”徐白有些没听清楚。

“没说什么。”故九赶紧转移话题，恢复最开始高贵优雅的样子，“你来小店是想要什么服务呢？”

徐白低了低头，“我听说被你这儿买去故事后，卖掉故事的人关于故事本身的情感就都没有了。”

“是的呢。”一听到有生意来了，故九露出标准微笑，语气也更加亲切起来。“您一旦卖出，关于故事里的一切烦恼都不会再有了，而且还能收到一笔不少的钱。很是划得来。”

“喵~”你明明是个黑心商人！

故九扬手一把将黑猫拍到地上去。

“喵！”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它没事吧？”徐白听到猫的一声惨叫，有些担心。

“没事儿，死不了。”故九继续开启微笑模式，“如果您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签合同准备开始了。”

“其实，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忘记一些事情而已。”徐白的话说起来有些颤抖。

故九见过很多来卖故事的人，越是真挚不含杂质的美好情感最后的价格往往会越高。那些过来讲故事的人无非就是这两种：一种是想出卖掉曾经真挚的情感换来一份不菲的价钱，一种只是单纯的想遗忘。

眼前这个人明显属于后者，故九有些失望，这种想忘记的人，往往故事只是单纯的抱怨悲痛，价格评估都会很低。

哎，这个月的业绩又没了。

抱着专业的职业素养，顾客至上，故九还是温和地笑着，拿出一张表给徐白填。

当看到徐白生日那栏写着七月七的时候，故九的眼神猛然一亮，“冒昧的问一下，你填的这个7月7号是阳历还是阴历？”

“阴历。”徐白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家过的都是阴历生日。”

“那你知道你具体是那天什么时候出来的吗？”故九有些兴奋。

“当然记得，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为此我妈还总是嫌弃我晦气来着。”徐白露出一抹苦笑。

“没事了没事了，你继续填。”故九笑嘻嘻地催促着。

锤子看到它家主人脸上出现了久违的阴险笑容，吓得一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完了，这个女人一定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填完表后，故九点起了一炷香，从柜子下头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示意徐白将手搭在上面。

“开始吧，你的故事。”

02

我叫徐白，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只因我父亲姓徐，我母亲姓白，便有了这个名字。因为是个女孩，所以他们并不高兴，连名字也懒得取。我弟弟就不一样，他叫徐辰扬，寓意迎着晨光扬帆起航，也寓意着像天空的星辰一样夺目。

一直以来，无论我做得有多好，都不如弟弟随意的一句话。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在那个生命刚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样的念头，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

在家里，我一直是个透明样的人，经常被想起来的时候，是因为需要带弟弟。在学校，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或许是因为从小家里气氛的缘故，我生性怯弱，不善与他人言辞。

大学的时候，我故意填了离家很远的位置，也没有再向家里要生活费，打着各种各样的兼职。本以为，我这一生都要这样平淡无奇地过下去，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人。

在现实生活中我有多封闭，在网络中我就有多开放。在那个没有人互相认识的世界里，我可以抛开我的懦弱、我的自卑，我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我可以真正毫无顾忌地讲出我的心声。

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我经常和他聊许多事情，他都会安静地听着，等着我说完，然后一阵见血，给我不同的见解。

我一直记得在网上看过一段这样的话：当你长时间和一个异性聊天并成为习惯时，慢慢的，你将可能喜欢上他。

从前我是不相信的，可是在一次他莫名其妙消失几天、毫无音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时，我才突然发现，我好像，离不开他了。我久未悸动的心，似乎开始猛烈跳动了。

失踪了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出现了，面对我的连番轰炮后，他直接向我打来了电话。那一声又一声的铃声，仿佛重鼓，敲击在我的心坎。

无论过程如何挣扎犹豫，我还是接通了那个电话,“喂？”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去颤抖，这是我和他聊天的一年里，第一通电话。

“我前几天报名参加了一个活动，说是体验无网络生活，到了之后负责人就把所有人的通讯设备收起来保管了，这不，就没法回你信息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又低沉，我听得久久没有发出声，有着那样美好声音的人，想来在生活中也是个明媚如阳光的人。突然间，自卑的情绪又一点点涌上心头。

“怎么，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现在就成个哑巴了，难不成是被我的声音迷住了？”

是啊，被迷住了。但是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奈地笑了声说了句没有。

“倒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打趣着，“刚好后天我要到P城来办事，要不，面个基？”

“好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那样温柔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挂掉了电话好一会儿。

完了完了，内心是这么想的。立即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衣柜，试了一套又一套。看着放在床上所有的衣服，有些泄气，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终于选定了一套。

可能是由于后天就会见到他，所以连带着这两天的心情都是紧张又兴奋的，既期待时间可以快点，又期待时间它可以走慢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复杂的自己。

日子如期而至。P城的冬天带着刺骨的寒冷，风都是毫不温柔地刮在身上。我穿着放在柜子里搁置很久的白色碎花裙，披着一件黑色棉袄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从白天到太阳渐渐回家，我要等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通又一通，无人接听。手机短信9：28刻明明是他发来的信息——我马上就到了。

离开的时候，说句矫情的话，没有比那个时更冷的时候了。

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样想着，可是这次，他却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中间我打过一次电话，被接通了，却是一个女孩子声音，“喂？你好，你是？”电话那头是和我截然不同的声音，甜美又有礼貌。

阿瑶，是谁？

短短四个字，我顿时乱了心弦。啪地一声脆响，心里久久紧绷的那根线，断了。他在的，他明明在的，只是不再联系自己了。

没事，应该是广告商打来骗电话费的。

嘟——嘟——电话被挂断，广告商？原来我竟是连个备注都没有了吗。

后来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得，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好好读书，定时打钱回家给弟弟当学费。

大概过了大半年吧，那串熟悉的号码再次显示在了手机屏幕上。我带着犹豫、带着一丝难以相信的雀跃，把电话挨在了耳边，“喂？”

“徐白，对不起。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再给你打通电话。那些日子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叫出来之后自己却不出现，更不应该玩弄你的感情之后又消失。”明明还是那样温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同了。

“谈不上玩弄，只是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我不明白自己竟会值得一个人花一年的时间来接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电话被无情挂断。

原来我就这样一个可以被随时抛弃的人，无关紧要的人。

03

“就是这样。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别人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却当个宝一样珍视那段感情。”徐白哑然失笑，收回了搭在水晶球上的手，“如果他从来都不记得这段感情，我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

“好姑娘，回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故九撇了一眼水晶球，“请出示一下你的收款码，鉴定价格为777元。”

“不用了。”徐白起身准备离开。

故九急忙扯住她，“收下吧，你还会再来的。”故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徐白愣了愣，有些无措，最终还是收下了。

锤子看到走得越来越远的女人，起身跳到桌子上，“喵~”女人，这可不像你啊，钱都到你嘴巴里了，你竟然还会吐出来。

故事下

01

店内，一大红衣裙女子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倚在凳子上，低头认真修剪着她的指甲，旁边还有着一只懒猫正趴着打呼噜。倒是柜台处比往常多了一个人，正认真地翻看着账本。

看着涂上指甲油后美美哒的手指，故九的心情不由地变得好了起来，“故白，看不懂的话就问我，我教你。”

故白抬起她那张清秀的脸，有些发愣，这是几天来，她的顶头上司第一次愿意教教她，“恩，好，谢谢。”

锤子看着那张有些感激的脸，不由地撇撇嘴，又是个被故九欺骗的可怜孩子，有什么好感激的，那个女人在开始招你进来的时候可是说了会亲自带你熟悉一切，天花乱坠的。结果呢，等你不记得了又把你丢到一边。

没错，此故白便是徐白。

几个月前。

叮——咚，冷清了一个月店终于迎来了一位顾客。还在整理账本的故九听到声音微微抬头，撇到是那抹熟悉的身影，继续低着头整理账本，“欢迎观临，百年来第一位再次光顾的客户。”

“你知道我会过来？”徐白看到没有任何惊讶的故九，有些疑惑。

故九不可置否地恩了一声，收起账本，推到徐白面前，“你先看看吧。”

徐白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账本，只是定定地望着故九，“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重要的感情，可是我发现，没有那些感情的束缚后，我却不再是我了。我都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那就来我这儿呗，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店员。”一想到以后不用管店还能拿工资，故九的心情就越发好起来。

“你是故意的？”徐白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一开始消除记忆的时候你就猜到了一切，知道我会来，对吗？”

故九笑了笑，“不，我没有猜到。但是你和我，这是命中注定。”

于是乎，在故九的一系列忽悠下，徐白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故事贩卖机。锤子到现在都能想起来那个臭女人说的屁话：你想想，只要你愿意来不仅可以听到超级多的免费故事，还可以拿超级多的工资，我更会手把手地教你，你还可以……反正她说的这么多话，某猫表示，除了的确可以听到别人的故事，其他，全都是假的。某个苛刻的女人连人家的工资都没发过，全部私吞！

而一旦成为贩卖机的人，那么关于本身的记忆就会开始消散，而认识她的人对她的样子也会产生模糊，直到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自从徐白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之后，故九就给她另取了姓。既然是故事贩卖机的人，自然得姓故了。

看着眼前认真研究账本的故白，锤子不禁咂舌，这人可真惨，直接被故九忽悠来做了免费劳工。允许它小声逼逼一句，“奸商！”

“你说什么？”一记刀子向锤子飞来，“你怕不是忘了，无论你想什么，我可都是听得见。不想今天的晚餐变成猫肉，你就继续骂。”

整理账本的故白看着互相怼嘴的一猫一人，突然觉得，虽然记不清从前的事，但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随着故白对工作流程的逐渐掌握，工作能力也越来越强，可以从容的办理所有基本事物。只是比起故九，面对客人，她显得更加淡漠，没有人情味。如果说故九是妖冶的罂粟，那她就是朵高岭之花，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也不喜欢多说废话。

一阵铃声响起，冷清的店突然多了点人气，故白有些惊奇，竟是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手机，撇过一眼，毫不犹豫地便挂断了。

“虽说是在工作，但你放心，你老板没有这么苛刻的，有电话就接呗。”故九慵懒的声音响起，想表示某老板十分善解人意。

“没有联系人显示，估计是骗电话费的，不用接。过几天我就换个号码，最近这个号码的垃圾信息有点多。”说完故白就又埋着头继续整理着历年来的账本。

“哦。”故九转溜着眼珠子，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白有招财的潜质，反正自从她来之后，客人逐渐就变得多了起来，惹得故九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初的英武决断。果然，忽悠故白进店是个正确的决定。

岁月流转，春有柳，夏有蝉，秋有菊，冬有雪。唯有贩卖机的时间是静止的。

不知道是故白来的第几个年头。

叮——咚。一位看起来大概三十左右的女人披着大衣缓缓走进，由于故九常年地洗脑式教育，故白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对每一位顾客保持标准微笑。

没办法，任谁天天听到老板那样的疯狂嘶吼都会有所改变的，每次面对客人的时候脑子里就会自动想起故九的话，“那可是你的金主！金主啊！金主可就等于金灿灿的钱啊！怎么可以对金主冷着一张脸！”

“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呢？”标准式微笑和完美式服务开启。

经过一系列询问和填表，故白已经大致确定了眼前人的意图。和大部分来这里的人一样，想忘记一些事情，虽然一般这样的钱都会少一点。想此故白偷偷地瞄了眼故九，确定她的脸色并没有太差后才继续安心服务。

但是她不知道，在她没来之前，故九的生意可谓是二字——惨淡！每个月业绩上交总部的时候经常都是0，所以只要有人肯来，管它的钱多钱少都可以，只要有就行。

“我亲爱的小姐，请开始你的故事吧。”

02

这世上的青梅竹马大多最后都会是两情相悦，但也有一部分高于友情，止于亲情。曾经我多么希望我会是前者，但可惜，我却是后者。

二十整个年头的相知相伴，到底是抵不过他与别人短短相交的一年时光。

直到现在，我都能记得树盛谈起那个女孩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整个眼睛都在熠熠生辉，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

下大雪的一天晚上，他向我打了通电话，“阿瑶你知道吗，明天我就去见她了，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虽然还没见过面，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就是她了。”隔着冰冷的手机和平铺千里的厚雪，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炙热的心。

那刻我知道，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孩，我也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可若事情是这样一直发展下去那便算了，我也不介意默默退出祝福他们。可偏偏他在去见面的那天出了车祸，在医院醒来时也出现了间断性失忆，忘记了那个女孩。

明明我都要放弃了，可上天偏偏却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死去的心重新复燃。树盛因为车祸伤了左腿，医生说他的那条腿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但就算这样又如何，我爱他，爱他的全部，大不了下半辈子我就一直照顾他、陪着他。

车祸发生没过多久，树盛他的手机便来了一通电话，我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心上人三字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轮椅上正晒太阳的他，第一次生出了邪恶的念头。

我接下了那通电话，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当树盛问我是谁的时候，为了让他不起疑，也为了不让他被刺激恢复记忆，我选择了欺骗，告诉他只是骗电话费的，挂断电话后还将手机里关于那个女孩所有的信息删掉了。

对，我是个坏女人。但是我并不后悔，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为之甘愿做个坏人，我想，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想起了一切，包括他爱的那个女孩。

他想起一切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打电话去找到那个女孩，可是他没有，他有的只是自卑。那个从前阳光开朗、爱笑臭美的男孩子第一次开始自卑，一个人反反复复地练习着正常走路，走着走着便开始哭起来，不停地锤着他的左腿，“我是个残废了，我再也配不上她了。”

他明明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我决定告诉他在他失忆的时候，那个女孩其实打过电话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怪我，只是和我讲着另外一件事，“其实那天，我很早就看见她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我知道，那个女孩一定就是她。那天天气真的很冷，但是她却还穿着一条裙子站在外面，我当时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想笑。我想要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我以为我可以走到她身边的，可是我没能走过去。”说到最后，他开始哽咽。

站在病房外的时候，我也经常听到树盛一个人自言自语，“那个傻子，那天一定等了我很久很久。”

后来，我看到他犹豫了很久，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一边说着最绝情的话，一边泪流满面。说完后，不敢停留片刻，立马挂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了。”

认识林树盛二十余年，我只见过他大哭过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女孩。

再后来，他家人便把他送到了美国治疗，我也很少有他的消息了，只是偶尔会听到别人说他的左腿恢复地越来越好了。而对我来说，知道他过得好，便已经足够了。再一次有他的消息，是飞机失事的噩耗。

他的父母找到了我，因为他们在整理树盛遗物的时候发现在飞机失事的最后，他手机上显示着一拨没有被接通的电话，备注为：心上人。

他的父母误以为是我，把修好的电话转交给了我，但是我知道，那个女孩不是我。

刚开始，我想找到那个女孩，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变成了空号，怎么都找不到。后来我也不找了，因为我相信，树盛一定不希望他爱的那个女孩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那个女孩为他伤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我也是时候放下了。

03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听了不下百个故事，故白从未有过波动的心突然悲伤起来。

泪水毫无征兆，不受控制地从眼中夺眶而出，她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我是，怎么了？”

瞅到已经出神无法继续工作的故白，故九只好起身走到顾客面前，尴尬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她一定是被您的故事感动到泪流满面，情不自已，难以控制，所以现在就让我来为你服务接下来的流程吧。”

“林树盛，我——认识你吗？”徐白一个人站在柜台后喃喃自语。

另一边故九送完客人后，脸上原本布满的笑容立马消失，比变戏法的变脸变得还快，“你看看你看看，要不是你老板聪明伶俐、智慧无比、随机应变，不就白白失去了这么一位重要的客人，失去这么一笔白花花的钱！”

故白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故九，“我，认识她说的人吗？”

故九愣了愣，随即又摆了摆手，笑着说，“当然不认识了，怎么可能会认识呢。别整天老想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才是正经事！”

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自己往下流，“那真是见笑了。”故白时不时就拿起手擦掉眼泪，“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就开始容易被感动。”

不过二七芳华，怎么可能会是年纪大了。

看着已经整理好情绪的故白，故九望向刚刚女子出门的地方，叹了口气。

从此世上再无林树盛，也再无他爱的那个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