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一直被放置在郡城志书园池卷的庞大检阅阵容中,历经兴废,深深隐秘,却如鲠在喉,以前,它是这样的不合群! --《园林卷子》拙政园
明嘉靖年间的一天,苏州城中一家颇具规模的赌场格外热闹,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四个字来形容,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一张淡梨红色云石圆桌,赌客中的一位王姓公子一边紧张自己手中的牌,一边又紧张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表现。
这位王公子正是苏州拙政园的建园者王献臣的独生子,天性懒惰又嗜赌,其父才过世不到一年,家产已快被这个败家子输光了。
王家家世显赫,是早年以锦衣卫身份入籍京师的苏州官宦人家。与其他官员家庭一样,王家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重金聘请家塾老师,绝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王献臣天资聪颖兼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能熟练背诵唐诗宋词,还能出口成章对个对联什么的,常常把他老爸那帮锦衣卫的大老粗朋友们唬得一楞一楞的,神童的美名就此传开。
文征明当年植下的紫藤王献臣后来以弱冠之年高中进士,仕途第一站便进入一级中央政府机构礼部行人司,起点高到不行,甩开同时期的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祝枝山等人不知道几条街。
锦衣卫家世“根正苗红”的身份更是如虎添翼,王献臣少年得志,一路平步青云,不到六年时间便官至御史,后又代表中国出使朝鲜,提升速度堪比坐直升机,足见皇帝信任,但不知何因,几次遭东厂诬陷,被贬官,后又几起几落。
终于在四十岁那年,王结束了近二十年不得意的官场生活,归隐原籍苏州,将一生不平倾注到了寄托志向的造园上来,光是设计图纸就叫好友文征明画了不下十幅。
王献臣一边努力造园,一边冷眼旁观政局跌宕,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连这园子也会被自己的儿子输掉。
文征明手绘《拙政园三十一景图》王公子今天的对手是苏州徐家少爷,排行老三,人称徐三少。无论身份还是地位,后者都毫不逊于前者。
阊门徐家本来就是苏州城里甲第连云的大户人家,事实上,时移世易,当时早已有一班新贵上场,把日渐式微的豪门望族取代,徐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徐家靠贸易生意起家,且长袖善舞,传至万历年间徐泰时(官至少卿,参与过修建慈宁宫和定陵的光荣任务)一辈时,已基本完成从富到贵的演变,绝对可以称得上“富甲三吴,冠绝江南”。
与拙政园齐名的四大名园之一的留园就是徐泰时的杰作,也算是充分发挥其在工部服务多年的特长了,此乃后话。
拙政园卅六鸳鸯馆今天的这两位公子哥儿都是真正的系出名门,如假包换的官n代、富n代。徐三少以千两白银为筹码,与王公子约定倘若撒出去骸子上六点皆为红色则获胜,赌注就是拙政园。
此时的王公子已赌红了眼,兼酒过三巡,但提到以拙政园为筹码,心里不是没有一点胆怯的,拙政园乃其父毕生心血,历时十八年才得以建成,万一输掉就真正坐实了败家子的名声了。
可惜公子哥儿的脾气从来都是这般好胜,不像白手起家之人,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他们只晓得面子大过天,尤其今天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礼,更不能让王家被徐家给比下去。
徐少爷率先把筹码悉数推到台面上,表示自己赌得起。王公子终于拍案而起,只见徐最后掷出去的骸子上六点都是红色,在座众人皆惊,王怅然若失,却不知是徐少爷作弊,早已将骰子悄悄换成了一只六面皆为六点红色的。
水和桥是苏州园林的灵魂一局定乾坤,第二天,“王家不肖子败光祖产”的消息便传遍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
自此,拙政园--这座江南顶级私家园林,在凡尘俗世之中的劫,缓缓揭开了序幕。
拙政园最初是唐代诗人陆龟蒙的老宅,元代时此地建成大宏寺,可谓集五百年精华为一身,又由江南大才子文征明亲自操刀设计,即便富贵如徐家,也未必能镇得住。
况且,拙政园是徐家以不光彩的手段巧取豪夺而来的,因此并未给这个家族带来好运。徐家在拙政园住了百把年,直到崇祯年间,家道败落,徐家忍痛将其以低价转卖给了清庭新贵、当朝大学士陈之遴。
拙政园荷花节巧合的是,陈之遴的妻子徐灿也是苏州人,而且还和拙政园卖主徐氏为同宗亲戚。
徐灿为明末清初的女词人、诗人、书画家,“蕉园五子”之一,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徐父称其“幼颖悟、通书史、识大体”,后将她嫁给海宁望族出生的陈之遴,从夫宦游,封一品夫人。
拙政园借景北寺塔徐灿又是何等尊贵的女人,其家族本就在苏州城内坐拥多处名园,其曾祖父就是上面提到的万历年间太仆寺少卿徐泰时,即留园的营造者。其祖姑父范允临建有天平山庄,今已湮没不闻的徐参议园、紫芝园等,也属于徐家。
在陈之遴看来,只有拙政园才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的妻子。为让爱妻入主苏城顶级园林,陈挖空心思,得园后重加修葺,备极奢丽,内有宝珠山茶三四株,花时钜丽鲜妍,为江南所仅见。
在世人眼中看来,这才叫爱情,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双方家世也旗鼓相当,随便出手送件礼物便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园林。
说实在的,穷人能有什么爱情呢?贫贱夫妻百事哀,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不吵不闹相依为命罢了。人与人之间出于怕孤独的本性而结伴生活的绝不能称之为爱情。
虽然,后来陈长期在京,购园十年后即获罪被谪辽东,客死于谪所,始终未见园中一花一木,但拙政园终究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爱情的味道了。(未完待续)
End.
作者为985高校商学院硕士、211重点大学理学学士,目前从事金融领域,专注干货分享,励志做一个有温度的输出者。(图片来源网络,文字版权归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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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顺治初年,拙政园迎来了它的又一任新主人。当年,拙政园首任主人王献臣死后,徐少泉以千金引诱王献臣儿子王锡麟入局,约定掷色子以“六色皆绯者胜”。徐少泉故意拖着王锡麟赌博很久,又让妓女劝酒,吹拉弹唱吸引他的注意力。等王疲劳了,徐少泉偷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六面皆绯”的作假色子。这一掷结果不言可知,王锡麟傻乎乎丢了拙政园。徐家人在拙政园住了百把年。现如今遇上改朝换代,轮到徐家人忍痛将已被江宁巡抚土国宝强占的拙政园以两千金的低价出售给清廷新贵、当朝弘文院大学士陈之遴。
陈之遴买下拙政园后,对其重加修葺,备极奢丽之能事。他的事业在京城,告老还乡前不可能回苏州。购买修缮这座园林,想必是为了取悦他的苏州籍爱妻徐灿。拙政园的现主人与徐灿同宗,也乐意将这乱世里的“烫手山芋”转给陈相国夫妇。当然是否甘愿就难说了,徐家后代徐树丕可没少在著作《识小录》中痛骂陈之遴乱臣贼子。徐灿的大家族在苏州城内拥有多处名园,她曾祖父是万历年间太仆寺少卿徐泰时,东园(留园前身)的营造者,还曾把已经衰落的归元寺改建为宅园,名西园。祖姑父范允临建有天平山庄。今已湮没不闻的徐参议园、紫芝园等,也属于徐家。徐灿得天独厚,自幼爱好游园,陈之遴为让妻子入主苏城顶级园林,挖空心思,毕竟他们之间的爱情,如此不同寻常。
两人的姻缘一开始自然经过“父母之命”。后人陈其元记载陈之遴因丧偶来苏散心,遇雨到徐家花园躲避,凭栏观鱼时睡着了,徐灿父亲看到这幕,想起昨夜梦到一条龙卧在栏杆上,恰与此景吻合,便把也有征兆显示日后当大贵的次女许配给了陈之遴。这落俗套的开头并没有催生孽缘,造成怨偶。徐灿出身书香世家,祖姑是著名女词人徐媛。家庭氛围造就了“幼颖悟,通书史、识大体”的徐灿。她又有幸在苏州城外支硎山畔长大,游踪遍及周边名胜。“金阊西去旧山庄,初夏浓阴覆画堂。和露摘来朱李脆,拔云寻得紫芝香。竹屏曲转通花径,莲沼斜回接柳塘。长忆撷花诸女伴,共摇纨扇小窗凉。”徐灿将亲近山水园林的体会内化为难以忘怀的生命体验,成为创作的不竭源泉。诗词之余,她还能文善书画。陈之遴则出身于海宁名门望族,常与东林、复社名士交游,在诗坛享有盛誉,亦擅长书法。他是诗人,她也是诗人。彼此志趣相投,自然两心相印。夫妇间经常以诗词唱和酬答,互相欣赏中爱情日渐加深。
贤惠的徐灿曾在杭州悉心侍奉公婆,“既结缡,事舅中丞公、姑吴夫人至孝”。而三度考进士不第的陈之遴,在缔结美满婚姻后,于明崇祯十年(1637年)三十二岁时,高中一甲二名进士(榜眼),被授职翰林院编修,在徐灿笔下,丈夫“紫袍珠勒,偏称少年仙”“,冰肌雪骨,文彩翩然”。她进京伴在丈夫身边,京城寓所花园里的合欢树下,时时留下这对有情人饮酒赋诗的身影。记合欢树底“逡巡,曾折红丝围宝髻,携娇女,坐斜曛。”一时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