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镇中, “ 外来的 ” 的意义与地方性精神相遇,创造出一种更复杂的意义系统 …… 意义是由构成场所的场所精神所集结产生的。① ——诺伯舒兹
好一个可让思绪飞扬的街心花園
每当在纷繁喧嚣的都市生活中,想到这个城市毕竟还有些深具意趣的休闲恬静所在,让人在不经意间领略都市情怀,心中也就似觉有所安顿。沙面就是这样一个所在。其中沙面大街的街心花园更是一个可以完全放慢节奏甚至停下脚步任思绪飘扬,静静地对城市历史来一番感怀的场所。
沙面街心花园如今完全是市民和游人轻松休憩之地。在沙面大街东西数百米长、南北数十米宽的街面上,古老的榕树和樟树覆盖着连绵的修剪整齐的西式花园。高树下草地上,是类似欧洲规则式的带有对称或刺绣图案的花坛,间或会出现一段鹅卵石小路和一些小型的铜制雕像,在与沙面三街交界处的花坛间,还建有弧形的喷泉造型。周围有低矮石凳分布其间。沿着这带状花园的两侧,多是砖木或砖石结构的各式西洋建筑,包括结构规整、雄伟典雅的新古典式;讲求均衡、追求纯形式美的折衷主义式;立面为连续拱廊组合的券廊式,以及尖顶的呈垂直结构的仿哥特式,等等。
东方环境与西方建筑在这里显得那样和谐。那些硕大坚实的石砌基础和宏伟的古典柱式,以及建筑立面的精致细部,都掩映在古老榕树与樟树庞大浓密的树冠和交错缠绕的须根藤蔓之间,阳光穿过枝叶,斑斑点点洒在带有岁月痕迹的青砖或红砖墙上,构成如油画或水彩画般图景。浓荫下的花坛中,人们悠闲漫步,偶尔的鸟叫声更衬托出这里恬静之美。
城市历史与性格的产物
不仅是街心花园,其实整个沙面岛都是静悄悄的。作为曾经的租界如今如此恬静,广州沙面显得十分独特,这在我国沿海城市外国租界近代演变的比较中可以看得相当清楚。一项名为《东南沿海城市与中国近代化》的城市史研究早已分析了这种情况:
“广州租界对广州城市整体的发展与建设影响不大。上海、天津、汉口的租界华洋杂处,规模迅速扩展,社会功能比较齐全,因而很快发展成为近代城市的中心和主体……但在广州则一直没有出现这种状况。沙面租界中没有多少工厂和店铺, 它从来没有 ‘繁华’ 过、‘热闹’ 过,也从来未成为广州的城区中心。近代广州仍然是以原来的旧城为核心和主体,向四周扩展。在城市总体布局上,仍然是传统式的,即以官署衙门为城市中心,从此出发,形成由越秀山—中山纪念堂—市政府—中央公园 — 海珠广场的城市中轴线, 它与 东西向 的惠爱路 (今中山路)十字交叉,构成广州市的中心区。在广州城市布局的发展演变中,沙面租界对西濠、西关地区的发展有联带,但尚未能构成一个基本要素,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近代广州城市发展有很大的自主性和承传性,西方人对城市建设的影响远不及香港、上海、天津、汉口等地大。” ②
显然,这一描述是准确的。
形成沙面这一发展演变特性有多种因素,其中很难说与这个历史城市的成熟度以及城市的性格无关。千百年的传统力量是巨大的,而且历史上广州与世界的联系基本上就没有中断过,它既传统又开放的性格使其对城市发展有自我的价值判断。广州是开放的,但广州更是有个性的。在本质上,广州主要是西关大屋、竹筒屋、骑楼建筑、书院祠堂及寺院庙宇的广州,尽管广州有为数甚多的西洋建筑和全国最宏伟最精致的教堂,以及广州的地域建筑本身也吸纳了许多西方建筑元素。就广州而言,她始终作出秉持本质的选择,她因此是其所是。假如沙面西方建筑群成了这座古老城市的中心和主体,那广州或许就此失去她历史的与地域的个性。而我们今天,也就没有了这样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恬静闲雅轻松休憩的好去处。
想起远航时代……
徜徉于这城中小岛街心花园,人们或会不期而然想起远航时代。不仅是近代地理大发现时期的全球航行,也包括更久远的关于广州的世界远航。从两汉六朝往返于广州至亚丁湾之间的贸易之旅, 到唐代世界最长的国际航线 “广州通海夷道”,都在这个城市的记忆中。
当然沙面景物让人想得更多的是,16世纪葡萄牙人皮莱士和安特拉德率领的远航船队在广州海平线上露出它的桅杆时的象征意义;17至18世纪在与 “麦士里菲尔德”号和 “中国皇后” 号等首航中国的商船完成所谓成功贸易之后,这座城市对于世界贸易的感受与憧憬;19世纪初当马礼逊从伦敦出发绕道美国到达广州时,这座城市似乎依然动人,但那已是最后的风采;后来西方炮舰出现于珠江口海面上时,广州对自身“从黎明到衰落” 的都市命运是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 这座城市的历史枯荣,一直与海洋远航相关。
街心花园两旁的建筑给人物是人非之感。人们只能想象,当年从怡和洋行太古洋行进进出出的行商及经纪们如何忙碌着却又“风度翩翩”;在汇丰银行东方汇理银行来来往往的投资商和金融家们如何博弈着却又“温文尔雅”。想必当中至少夹杂着些 动人温情故事。 他们远航而来,也已远航而去。但是这些古老建筑如今还在使用着,今日的居住者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小岛的生活,这使人感觉此处历史从未停顿过,早已消逝的一切也好像仍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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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系列结语 —— “我们犹如在梦中散步,唯有在昔日的幻影中才能找到自已。”
(修改于2017年8月)
※注释
①我们所在乃意义的世界,我们所体验的环境是充满意义的。然而人只有与周围环境建立个人友好关系才能体认环境场所的意义,人无法与“数据”为友却可以与品质为友。对此,诺伯舒兹引述海德格尔观点,指场所意义必须成为涵盖自然要素整体的一部分,人无法在真空中构想出意义。而都市的集结可理解为对地方性精神所做的一种诠释,意义是由构成城市场所的内在精神的集结所体现的。诺伯舒兹的论述对我们理解场所的意义大有助益。详见《场所精神 : 迈向建筑现象学》(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第1版)P.167~P.172。
② 见张仲礼主编 城市史研究课题《东南沿海城市与中国近代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7月第1版)P.239~P.240
“我们犹如在梦中散步,唯有在昔日的幻影中才能找到自已。” (卡夫卡)
2017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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