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的生命是灰色的。
她只和同桌来往,完全不理其他同学。偶尔,同桌和其他同学一起说笑,她在旁边看着就会觉得深受冷落,暗自落泪。
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睁着眼睛,心跳无比清晰又令人绝望。直到晨光曦微,她才能稍微地合上眼,进入一小会半梦半醒的睡眠。而有很多次,她会半夜爬起来,坐在客厅的地上,把一团毛线拆了团,团了拆。
她甚至会在自己住的小区里迷了路,在一幢幢陌生的楼房间哭泣......
那个冬夜,下着雨。夜自修结束,她骑着车,穿过长长的暗暗的三巷,手冻得都快握不住车把。冰冷的雨水从雨衣的开口处流进衣服里,她冷得不住地颤抖。
骑到半路,忽然绊到一块石头,她连人带车摔了下来。膝盖和手都很痛。她撑了一下,居然站不起来!
她坐在雨地里,又湿又冷。看着黑黑的巷子,摔在一边的自行车,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有辆自行车在她旁边停了下来,车灯照着她,她不由得抬手挡了一下。
“怎么了?”是个男声。
她吓坏了。
“我也是五中的。你摔了吗?”
听到是校友,她才放下心,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把她的车扶了起来,又把手伸给了她。
她一咬牙,把手交给了他。他把她拉了起来。他的手宽大,温暖,虽然也是湿的。
看她几乎不能走路,他让她站在他的自行车旁等着,然后一家家地敲响巷子里亮着灯的人家,终于找到一家,让他们把自行车寄下了。
他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载她回了家。他骑得小心翼翼,她坐得忐忑不安。
第二天一早,她一瘸一拐走到楼下,看见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一脸微笑。于是,他一天四趟地接她上学放学。他是隔壁班的。他说他家就在附近。
十天后,她可以自已骑车了,于是他们约好了每天晚上自修结束就在三巷口等,然后一起骑回家。
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他倒是一路上说个不停。
有时会讲个笑话,把她笑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有时会吹口哨,那悠扬得象天籁一样的口哨声在小巷里久久回荡;
有时会唱歌,扯着嗓子吼催健的《假行僧》、《花房姑娘》;
有时会分享他看的书,她才发现,他们看了很多一样的书,于是她也开始跟他谈论书中的内容......
她常常觉得,回家的路太短了。
有一天,班上临时留下来考试,拖了快一个小时。她完全无心考试,一下课,骑着自行车就冲出校门。远远地,就看见他在巷口,跺着脚,呵着气,一看见她到了,露出了一脸笑容。哪怕是在暗夜,她也能看见他的眼睛和牙齿在闪光。她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寒假前一天,她经过校门口,看见那块小黑板上写着她和他的名字。原来他们俩的文章都获得华东六省一市征文比赛特等奖。全校只有他们俩获奖。看着他们俩的名字并列写在那里,她的心暖暖地跳着。
那天在巷口,他们一见面,居然异口同声地说:“我看到你的名字了......”他们相视笑着。“恭喜你!”又是异口同声!她忍不住笑了开来,笑声在寂静的小巷里很是响亮。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骑到了郊外,坐在河堤上,他拿出了一把烟花。“庆祝一下!”
烟花“嗖”地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而后“碰”地一声,在暗蓝的天幕绽开了一朵小小的金色的花。
一朵一朵的烟花开着。
“快许个愿......”他边点着烟花边说。
“......”她忽然掉下了眼泪,后来开始越哭越厉害。
他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一根接一根地放着烟花。
烟花在夜空盛放,寂灭。
她的哭声在长长的河上荡漾。
有一天,她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一个晚上!心里的喜悦象炸开的花!她奔向阳台,看着清晨的太阳,真想纵身跃出去!她想飞起来,向着太阳飞去!她站在那里,闭着眼,沐着阳光,深深深深地呼吸着......
她不再失眠了。她开始和班上的同学来往,帮老师出板报,和女生约了一起吃饭,听到同学讲笑话也会笑得前仰后合。她参加演讲比赛,一路从学校比到了省里。
高考前最后一次晚自修结束,他一见面就递给她一枝花。包在玻璃纸里,是一枝红色的天堂鸟。“好好考啊!”他眼里全是温暖的笑意。
她说过想考华师大。
高考结束了,她再没见过他。没有他的电话,她就时常在她家附近转悠,希望能遇到他,他说过,他就住在她家附近。
后来和一个同学聊起,才知道,他家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城市的另一边,离她家很远很远!
天堂鸟干了,她取了一小片暗红的花萼,做成了干花水晶吊坠,贴身戴着。
她如愿以偿,考上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
报道那天,在校门口,她忽然看到了他。他站在那里,满脸笑容,冲她张开双臂。
她行李一扔,向他飞奔过去,笑得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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