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仅以此文，献给我最好的兄弟，和我们的青春时代。
（一）
似乎在大多数人的交友圈中，都会有一个外号叫“猴子”的熟人，我也不例外。
我认识的那个猴子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之间的交情要从初中开始算起。他的身材高高瘦瘦，肩膀窄得撑不起衣服肩部，活像一个一米八的电线杆。他长得很机灵，人也好动，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他的乒乓球技术一流，常常醉心于物理解题事业，虽然总是铩羽而归。
他有什么理想，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女朋友，然而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女朋友。
猴子看的小说比较多，内心世界很丰富。他总是把自己描述成孤独的衰小孩，他总是说能拯救他的只有浑身散发着光芒，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世界的女生，要是漂亮点就更好了。
每次听完这种话，我都会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简直太少，竟然还给他时间想这些中二玩意儿。
不管如何，有一颗追求女朋友的心总是好的，至少能磨练他屡败屡战的毅力。
终于，在他的骚扰式关心下，无数张承载着“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可是……”的纸条传到了他的手中，而女生拒绝他的方式也十分有创新性地变成了“对不起，我喜欢女生”。
当时的他，思想单纯如白纸，足足楞了三秒后回答道：“那当我妹妹吧。”
高中男生认妹妹无非就是给个理由继续以“朋友以上”的关系相处，当然，还抱着幻想，万一哪天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就答应了呢。
可惜的是，高中男生不知道，在高中女生心中，要是喜欢，早就答应了。她还没在花花世界中玩累，又怎么可能让备胎在三年五年内转正呢。
猴子没啥优点，就是坚持。他依旧努力践行着曲线救国方针，即当了很多个女生的哥哥，而那些女生都很快得找到了男朋友，包括那个宣称自己喜欢女生的学妹。
“那是说明你眼光好，没事。”我们总是这样安慰他。
而他却执拗地心口不一地说道：“我又不是为了当她男朋友而认她做妹妹，我只是关心她。”
一个人不喜欢他，没啥毛病；但是当每一个女生都不喜欢他时，毛病一定出在他身上。
作为朋友，我们决定帮帮他。
（二）
高二上，他喜欢上了一个女生A。准确地说，是被许多女生拒绝后变得筋疲力尽，快不相信爱情时，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其实深深爱上了一位相识两年的女性朋友的温柔。
他提起笔，想像以往一样写几张纸条，表达内心炙热的情感。
“你不能老写这种东西，文绉绉的肯定弄得A一脸蒙蔽。要我说，不如实在点，加倍关心她，让她慢慢自己察觉到你的感情，然后看她的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我们军事团出谋划策道。
猴子放下了笔，一脸信服地朝我们点点头，接着像一溜烟一样冲出教室。等他再回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笔记本，四五块钱软皮的那种，封面是深蓝格子，他说这是他精挑细选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感情旺盛得不能自已，猴子绝对是典型中的典型。
除了对A加倍关心外，他决定每天写一篇日记，等到A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她一定会感动的，人一感动，就容易答应别人的请求，我很有戏！”
他一篇一篇写，还时不时摘抄一些诗词体现自己的文学素养。但是他忽略了，A的反应还是和以前一样，连走路都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最后A生日那天，他奉上自己翻墙出去买的生日蛋糕和这本日记本。蛋糕被吃得精光，日记本也在看在蛋糕的面子上拿回去了一天。
第二天，A不好意思地对猴子说道：“谢谢你的蛋糕，但是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猴子佯装大度地点点头，接过日记本藏在身后，开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隐藏着自己的悲伤。
这次他没有认妹妹，因为他不想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他还是想追她。
“你这送的东西有问题啊，你要送些她喜欢的东西，送日记本算什么？”我们那他的日记本开涮。
他又一脸信服地看着我们，点点头。
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会给A带早餐，今天是校门口的鸡蛋灌饼，明天是街转角的炒面。A收下早餐，把钱塞在了猴子手上。
元旦晚会，他为她在教学楼顶开着专场的小提琴晚会。在飘扬的琴声中，要是他的肩膀再宽一点能撑起衣服，以及A放下攥在手里的手机，这个场面会更加好看。
“送这些有什么用？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军事团吃着猴子的那份早餐，出谋划策道。
在高二最后一天，他又准备了礼物，一袋蒲公英、一张卡片和一个音乐盒。
他像珍宝一样把蒲公英捧在手心，得意告诉我们：“这是我亲自在蒲公英上摘的。”
我们目瞪口呆：“这有啥用？兄弟，这有点俗啊。”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女生都喜欢蒲公英的。”他很固执。
我们摇摇头，他太不懂女生了。女生喜欢的是在蒲公英的飘洒下接受喜欢的男生的罗曼蒂克的告白，而不是一袋蒲公英尸体。
果然，音乐盒和卡片收下了，蒲公英给退了回来。
他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自己看懂了女生。
“不是所有女生都懂我的世界啊。”他为自己第N次失败总结到。
他的高中恋情到A截止，他再也没有向任何女生表过白，反而一心钻研在物理化中。军事团也随即解散。
（三）
大学之后，我们还有联系。
某一天，他叫我放假的时候陪他去一个地方旅行，我以为他又被女生拒绝了，想着能在旅途中安慰安慰他。
可没想到，他带着我来到了外地的一所大学，随便找了一家拉面馆坐了下来。
我有些紧张：“你要干嘛？和网友见面？带我来干什么？”
他摇了摇头，点了碗面：“这是A的学校，我就想来看看，顺便给当时的自己告个别。”
坏了，这小子完全活成了小说的人物，小说真是害人不浅！我深恶痛绝地想到。
“也许你觉得我很矫情，你就这么觉得吧，我就是很矫情的人。”他无所谓的语气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我还是很喜欢A，大学之后也给她表过白，但是她觉得我很幼稚，不适合她。”
“我很幼稚吗？”他很认真问道。
“额……说实话，有点。”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那本日记、每天的鸡蛋灌饼、我骑了很远的车而摘到的蒲公英就是我的全世界。我都把我的全世界给她了，我还能怎样？我怎样做才能不幼稚？”
他的眼神中，不解夹杂着痛苦，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唯一知道的是，对于A而言，那本日记只是几页故事，鸡蛋灌饼只是三块五毛钱，蒲公英也只是一袋毫无用处的植物。如果换成某个流行歌手的签名专辑，或者哪个牌子的化妆品，她会更开心吧。
“当你没有这么用力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幼稚了吧。”我尝试着回答道。
青春期的爱情就是这样，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想把全世界塞给对方，哪怕是一块巧克力，一片口香糖。
之后的我们，将变得理性，将慢慢弄清楚探求爱情的产生究竟是怎样造成的结果，同时我们也没有能力去无所畏惧地爱一个人。
他喝着面汤，沉默不语。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次想见她吗？”
“不见了。我看了她微博里的照片，就算见到我也认不出她了。”
人也是个奇怪的动物，明明按下了取消关注，却把微博名记在心底，时不时地去逛逛。仿佛那个人代表的就是自己的青春。
“化妆是女孩褪去青春痕迹的最好的仪式，把女孩从青涩藏在成熟的微笑里。”他拿起碗，喝完最后剩下的一点面汤。
“于是随着女孩的成熟，男孩的青春时代告以结束。接下来，我要去为生活奔波。”
猴子轻轻放下碗，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好像到了隔壁高中放学的时刻，三三两两的校服少年有说有笑地经过店门口。在他们之间，我似乎看到曾经的我们，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谈论哪个班里的姑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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