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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圣埃蒂安.默罕默德爱上那个英国兵的时候,我算是当事人之一,事儿就发生在我开的杂货店里。只是它们后来的发展让人相当震惊。起先我没有意识到在巴士拉边区乡下这个地方一个伊拉克女孩爱上一个英国兵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
说起来,圣埃蒂安是我开店的那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了。走进这个故事时她刚十九岁,在约旦上学,因为他父亲被路边炸弹炸掉了一条腿,才匆匆赶回来。那天她一走进店里,我就被这女孩的美貌镇住了。尽管她也穿着普通阿拉伯女性的服装,可总体上感觉不同,她洋气,更生动,并没用因为黑色衣服的包裹而显得老气横秋。她眼睛闪烁着光芒,皮肤细白,嫩得像牛奶。她额头前剪了大刘海,从头裹下散露出来。
看上去她对这个店铺本身感到有些惊讶,站在那儿看,有些茫然。中国人在中东算不上稀有动物呵?我正要开口,她先说话了。
“我可以过去吗?”她用英语问。
“呃。……”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指通向后头天井里房东的院子那扇门。我租了靠街的这一间。我猜这姑娘是来探视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圣埃蒂安,是房东的小女儿。父亲的伤需要照顾,她留下来了。圣埃蒂安看上去娴静,性格却很开朗。得知我是中国人,闲暇时她常到店里来玩儿,问些关于中国的事儿。
“据说可以从月球上看见长城是吗?”
圣埃蒂安说这话时因为遐想,眼睛闪烁着光芒。她问的是个神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这个说法够美的,我不忍心破坏它。
“都这么说,最好到月亮上去看一看才能知道。”
她点着头微笑,不知道她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伊拉克人对中国人很友好,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在巴士拉租住下来。村子里的扎德里兄弟跑运输,每月去约旦一趟,我给他们钱,托他们把我从中国进口到约旦的东西捎回来。扎德里兄弟二十出头,身强体壮,对我的雇佣很满意。至于我,是希望和当地人搞好关系,在钱上不敢太吝啬。
应该是宗教的因素在起作用,大部分的伊拉克人都为人友善。也算是公关,我在店里摆了桌子,每天都冲上茶欢迎村民们过来小憩,品尝一下我从中国带来的茶叶。我是学阿拉伯语的,交流上不存在问题。
来得最勤的是扎德里兄弟,我看出这兄弟俩喜欢圣埃蒂安。看上去她对这兄弟俩没这意思。他们一来她就不怎么说话或者离开,回家去了。
等默罕默德.贾法里稍好一些时,圣埃蒂安搀扶着父亲到我店里来坐坐,看看我的公用电视。部落的哈里发长老也时常过来,他很受尊敬。我对他心存友善。哈里发年轻时去过中国。我暗自算了下,那几乎还是七十时代。
“现在变化可大了。”我说,叫他再去看看。
“打完仗,要是我还活着就去看看。”长老说,是个既威严又和善的老头。
半岛电视台每天都滚动播出中东地区的新闻。这是男人们经常说的话题。他们或忧郁或愤怒。
威廉是英国形象小分队的士兵,二十出头的模样。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做法不同,他们竭力想和当地的伊拉克居民处好关系,搞怀柔,威廉他们阿拉伯语都很好,为人和善。村里的伊拉克人对他们还算友好,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他们不大交流,但走碰了头都打招呼。
威廉时常到我店里来看看。
“嗨。…”他说。
“嗨。…”我回应。
要是伊拉克人在场时,我不大和他交流。作为占领军,我琢磨当地人骨子里还是恨他们。这点儿在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身上体现的最明显,他不怪罪炸残废他的基地或游击队,把仇恨归给占领者。
“这都是他们的错!”老头说。
他的话无疑是对的。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和美国人作战时战死了。村子里百分之六十的家庭都有战死的,为此威廉的工作并不好做。据说美国人对英国人的做法很恼火,说他们不顾原则。但英国人不搭这个茬儿。
“我们希望活着回去。”威廉和我说。
他和圣埃蒂安第一次碰到就是在我的店里。那天下午只有我和威廉,我们在谈论欧洲杯,圣埃蒂安过来买盐。威廉立刻被吸引了,宛如发现了宝藏,眼光柔情似水。
等我把盐递给圣埃蒂安时,我看见他们在彼此注视。这样的情景不多见。伊拉克女孩不这么注视男人,在公共场合她们不敢,更何况对方是占领军。
我到觉得这俩有点儿意思:一个英气,一个漂亮。他们一句话没说,圣埃蒂安拿上盐就走了。
“呃,这是谁?我没见过。”回过味儿的威廉问我。
我把圣埃蒂安的事儿和他说了。
“贾法里的女儿?她真漂亮。”
“是漂亮。”我说这话时微笑着。
我想威廉明白我的意思,他看上去有些抹不开。
我比威廉岁数大,在这类事儿上比他有经验。这时候我到觉得在威廉和圣埃蒂安之间八成要发生点儿什么。而在伊拉克,确有些女孩靠嫁给类似威廉这样的人到西方去了。不过我知道那些老人们是不会赞赏这样的事儿发生的。接下来威廉到我杂货铺的时间勤了,他一进门眼睛就四下窥视。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给我一瓶饮料。”
“这东西真解渴!”他拿着瓶中国产的鲜橙多饮料。我倒不觉得这比可口可乐还解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喜欢这东西,但我肯定他是在给自己找来杂货铺的理由,重点是说给那些村民听的。哈里发长老这天也在,他表情严肃。威廉看见长老的眼睛时,似乎不得不说点儿什么了。
“我很遗憾。…”
威廉是指昨晚上发生枪战的事儿,在村子南边的公路上,那儿有条道通向山里。交火的时间不长。今天早上我听说邻村的两个人被打死了。那是一家人,他们在山洞里存放了点儿备战粮,没有米了,想拿回一些来,回来时和英国人遭遇了。夜色下英国人把他们当成了恐怖分子,开了枪,夫妇俩立刻毙命了。那个十六岁的男孩活了下来。威廉来时大家正在议论这件事儿。我见过这个叫内贾尼的男孩,他到店里来买过东西。
威廉的那句“我很遗憾……”就是指这事儿。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一个村民说。
“我们正在处理这件事儿―――我真的很抱歉。”威廉说。
我看得出来威廉想讨好这些人。他说这话时看着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我想到了圣埃蒂安,威廉想巴结这老头―――他未来的岳父?这想法叫我差点儿笑了。贾法里坐在一把椅子里根本没看威廉。
“从我个人讲,我并不想留在你们的国家。”威廉说。
这是真的。威廉和我聊天时很怀念他在伦敦的家。威廉还拿出二百英镑来给长老,请求他交给内贾尼。
“我做不了什么,除了歉意。”威廉说。这一刻我觉得他怪可怜的。二十一岁,差不多他还是个孩子。我想帮他圆个场,也拿了二百美元递给哈里发长老。“问候一下内贾尼。我认识他。”
我相信长老没打算收威廉的钱,由于我的介入,他把钱装起来了。
“晚上不要到村子以外去。”长老离开时告诫大家。
我是不大敢动地方的。去年我的三位中国同伴出去时踩到地雷了,两死一伤。我在约旦存了些货,等卖出去我就不准备干了。
这之后没两天,我的货被部族武装扣押了,里头有美国产的香烟。扎德里兄弟回来把这事儿告诉了长老,哈里发打了电话又写了个条子,要我们去把货取回来。对方指名要我去一下,确认这些货真是中国人的。我得关门,就过去和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打个招呼。他叫圣埃蒂安替我照应一下。那个漂亮的女孩正在看本英文书,高兴地接过了她父亲的话。
“交给我吧。……”
我回来时已经下午了,扎德里兄弟帮我把两箱烟搬进去。我和一位遇到的村民在说话,他问我是否可以买到中国生产的治疗乙肝的药品。据我所知好像没有能治疗好乙肝的药,但我答应给他问一下。
我走进店里看见了不好的一幕。扎德里兄弟一脸阴沉,盯着个人,那人正是威廉,他的枪靠在柜台的角落里,正在和柜台里的圣埃蒂安说话。感觉他们已经聊了一会儿了,而且气氛融洽。圣埃蒂安的头裹没有戴,露出乌黑的头发,看上去漂亮的不得了。威廉和圣埃蒂安在聊天,扎德里兄弟进来时看见了这一幕,因此怒火中烧。我知道这兄弟俩喜欢圣埃蒂安。不过威廉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有些茫然,看见我把我当成了救星。
“嗨,皮特。”我叫皮皮,他总把音发错。
这工夫我有点儿害怕了。我看见扎德里.海法―――那个弟弟在看立在一边儿的威廉的枪,要是他现在过去抓过枪来把威廉打死我一点儿也不会吃惊。打死威廉之后他可以去参加激进组织,法律是不会制裁他的。我赶紧上前一步,把工钱塞给他,用身体把他和枪隔开。这工夫圣埃蒂安好像看出什么来了,脸变得警觉了。
兄弟俩走了。看上去他们并不想离开。他们走出去又重新回头的样子叫我感到了某种莫名的担心。
“怎么了?”威廉问。
我相信圣埃蒂安感受到的应该更多,她脸色凝重没说话。我告诉威廉以后不要把枪丢在一边儿。他到离开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中国认为西方人“迂”,似乎在威廉身上也可见一般。威廉离开时,伊拉克女孩和他招了招手。
“谢谢你!”圣埃蒂安给我倒了杯茶,开始向我报帐。我想和她谈点儿别的。
“刚才很危险。”
“是。”她看了我一眼。
“那兄弟俩喜欢你。”
她的脸没红,但神情告诉我她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一阵儿我们经常交流。我也知道约旦相对是个很开放的国家,圣埃蒂安因此也不是个保守的姑娘。前两天当我说给老婆带几件阿拉伯女孩的衣服回去时,她向我介绍了经营这些时髦服装的“秘密”商店。
“告诉我,你喜欢威廉是吗?”说这话时我回身看了眼,确定没有人才说出来。这次她的脸红了,像电流一样的快,瞬间红到了脖颈。那种如玉的肌肤红起来的样子充满了女孩的娇羞。她的心里准有小兔子在奔跑。不用说我也明白了。
在我看来她和威廉很般配,倒是美妙的姻缘。
贾法里大叔会同意吗?我没有太担心。我这么想时大概充满了中国情结,中国的父母各个都巴不得自己的女儿嫁个洋人,成为炫耀的资本。要是圣埃蒂安由此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或者也是件好事儿。不过我还是考虑到要是他们在一起也得威廉回英国后才行,在这儿他们没法结婚的。至于扎德里兄弟,等圣埃蒂安去了约旦,他们怕没有什么办法。我对这兄弟俩并无恶感,但为圣埃蒂安考虑,我还是原意她嫁给威廉,那意味着富裕和环境的平静。圣埃蒂安终于开口了。红润正在退去。她认为她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英国人。
无置可否。
“要不,我和你父亲谈谈?”
“谢谢你,等等吧。”
过了没两天,英国人来了,很多英国人,荷枪实弹,等知道他们在找威廉,几乎是本能我就想到了扎德里兄弟。
“嗨,据我所知威廉少尉经常到你的店里来。”问话的是个中尉。店内有两个村民,在看着我们。
“呃,是的,他有时候。他昨天上午还来过―――威廉怎么了?”
“我们找不到他。”
“今天没来。”我心里着急火燎的,要是威廉死了,那太可惜了。可我不能告诉他们扎德里兄弟什么的,那我别想在村子里待下去了。我担心那兄弟俩绑架了威廉,也有可能杀了他。英国人出去继续搜索了。那兄弟俩从昨天起我就没看见。我穿过那道门想问问圣埃蒂安知道什么不。尽管可能性不大,我脑子里还是闪过是不是这对情侣有什么计划的念头。圣埃蒂安正在天井里晾晒洗过的衣服。
“怎么了,皮?”她听见动静了,正疑惑着。
“你见过威廉吗?”
“今天?”
“呃,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圣埃蒂安从我的表情中感觉到出什么事儿了。
“昨天下午我们在山坡那边儿见过――怎么了?”
我把英国中尉的来意说了。这消息的后果恐怕太严重了。在伊拉克这意味着各种可能,但没有一个结果会是乐观的。看上去圣埃蒂安有点儿傻了。我不知道说出扎德里兄弟俩来好不好,不过情况危机,我还是说了。圣埃蒂安看看我,显然她认为我是对的,立刻往外走。
“我去找他们。”她坚决地说道。
她快步走动时裹在黑色面料内的酮体的轮廓显露出来:丰腴的臀部和修长的腿。我没阻拦她是因为这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危险。
圣埃蒂安离开没多久,英国人在村子里转过后又回来了,哈里发长老和他们一起进到店里。我给他们倒了茶。此刻杂货店内聚集了不少人。中尉已经请求长老给予帮助。看上去英国人把威廉失踪和激进组织联系上了。
“我们不想和谁发生冲突。”中尉说。
英国人走了后,长老表情忧郁看了在场的村民们一眼。
“谁知道这件事儿?”哈里发长老问,见没人回答先行走了。
这时电视上播放球赛了,大家开始看球。体育把战争暂时抛开了,村民们大多看好英格兰队。
圣埃蒂安出去快半个小时了。我瞅着街道,拿不准要真是那兄弟俩对威廉做了什么,会不会铤而走险再对圣埃蒂安怎么样。一个小时后还没有动静,我坐不住了,出门到扎德里兄弟俩的家去看一下。他们住在村子的另一头。我一路上问着,看看有谁见到圣埃蒂安了。
“没有……”每个人似乎都没看见她。大白天的,她要穿过村子中间的街道,怎么会没人看见?等到了那兄弟俩的家,大门紧闭,没有人。伊拉克人不锁门,我走进院子,喊了两声,出来个人,竟然是那个被英国人枪杀了父母的男孩内贾尼。他看着我不说话。在他父母遇难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他。
“你好。你看见圣埃蒂安没有?”
他摇摇头,眼光有些迷失又坚定。我问到那兄弟俩,他说他也是来找他们的,没有人在。我觉得这男孩在撒谎,可说不准他为什么要这样,因此我没法做进一步的判断。
回去时我指望圣埃蒂安和我走岔了道,已经从小路回去了,可是没有。我大脑开始发懵,我想和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说一声了。我穿过天井去敲老头的门,可也没人。失掉一条退后,靠假腿和拐杖走道后,印象里贾法里不大出门了。
“大叔……”我喊了两嗓子,没人回答。杂货铺看电视的人都没看见贾法里出去。我站在柜台里,眼睛瞅着电视,心思一点儿没在球赛上。今天的事儿太怪异了,先是威廉失踪了,接着是圣埃蒂安,扎德里兄弟俩也不见了。我忐忑不安,脑子却停不下来了,担心像感冒似的缠上了我。
黄昏前我去找了哈里发长老,他正和村里另外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说什么,一见我停了下来。我把圣埃蒂安的事儿说了。我一说完他就说道:“告诉我,贾法里家的圣埃蒂安在和那个英国兵在恋爱是吗?”
哈里发长老的眼神很冷峻。我心里发慌。我既不能说有这回事儿,又不好一口回绝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要是长老认定我是个撒谎的人,今后对我可不利。我说他们有时候聊聊天。
“圣埃蒂安向他打听英国留学的事儿。……”我说的这事儿是真的。威廉还自告奋勇,说他愿意帮助圣埃蒂安。他们说这个时我在场。
后来长老告诉我说威廉的失踪和游击队――长老这么称呼激进组织――没关系,现在他担心扎德里兄弟俩做了什么。
“这俩孩子好像都喜欢圣埃蒂安。……”长老说,看来他知道得不少。而我只能装着不知道。
长老说他再想想办法,叫我先回去。回到店里时电视已经演完了。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坐在杂货店的凳子上默默地在吸烟。
“呃,大叔,您出去了?我到处找你来着。……”
我把圣埃蒂安找不到的事儿说了,贾法里老头说不用找了,他知道丫头的下落。我不好再问,但倒放心了。等得知我从长老那儿来,他问了下关于英国人的事儿。
“他们下午有来过?”他说。
“他们委托长老帮忙找一下威廉。”
贾法里要去见长老,拄着拐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下午干什么去了,但看上去整个人都疲惫。他不叫我扶他。
“那你小心点儿。”我说。
我感到饿了,泡了个方便面当晚餐。天黑后再也没人来,我把店门关了。房东还有一个边门,可以直接进到天井里。半夜里有人敲门,我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躲在门的一侧,防止有人突然开枪。
“谁?”
“嗨,皮皮,我!”
是威廉。我开了门。威廉站在门口,身后停着辆英军的吉普车,上头还有三个人,荷枪实弹。威廉脸上遍布着伤痕,左胳膊给绷带吊了起来,挂在胸前,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
我给他到了杯白水,他把发生的事儿告诉了。果真,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扎德里兄弟昨天晚上把他骗出营房,绑架了他,要他今后不再接近圣埃蒂安,否则就杀了他。从他身上的伤看他没答应。
“你没同意?”
“是。”
“那他们怎么放了你?”
“内贾尼把长老的决定带给扎德里.巴德了,让他必须放了我。内贾尼也参与了这事儿,他放哨儿…….”
哈里发长老怎么知道他在那兄弟俩手里威廉不清楚。清楚的是他现在是要带圣埃蒂安走,送到约旦去,之后安排她去英国。
“你得帮助我。”
我把圣埃蒂安不在的情况告诉了他。
“她回来了……”
威廉说那兄弟俩把她带到山洞去了,要她当面告诉威廉她不爱他,她不说。我能想象出这个纤细的伊拉克女孩的坚决,她谦和有礼貌,但性格执拗。
我到后院去看看。害怕弄出声音来,我贴着墙走到圣埃蒂安的窗下,轻轻地敲起来。我敲敲停停,担心惊扰了贾法里。就在这工夫外头响起了一串枪声,那感觉宛如我中弹了,我惊得一下坐在了地上。等跑回店内时,那儿发生的事儿把我吓坏了:四个英国兵都进了杂货店,做出了战斗姿态,守候在门口处,威廉叫一个人看住后门。
“圣埃蒂安来了吗?”他问我。
“我叫了,可还没出来――怎么了这是?”我说。
“基地组织,他们包围了这儿。……”
我从紧张害怕一直到麻木。天亮的时候我彻底麻木了。基地武装包围了威廉他们,英国人又赶来把整个村子包围了。空中有直升机盘旋。英国人在飞机上喊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愿意谈判……”
美国人对作为占领军的英国盟友的微辞,不知道是不是指这个。英国人总不愿意和部族武装开火,希望和平共处。
长老们来了,七点的时候协议达成了。由长老们负责把圣埃蒂安护送到约旦去,双方撤兵。
“还有一个条件,我得见圣埃蒂安一面,只看她一眼。……”威廉说。
这个要求导致了争执。怒火中烧的扎德里兄弟坚决反对。剑拔弩张时分,房东默罕默德.贾法里出来了,他拄着拐,脸色铁青说道:“就让他看一眼吧。……”
威廉穿过小门到天井去了,没有一会儿就传来了威廉的凄厉的喊叫声。……
我看着默罕默德.贾法里,他脸上戴着某种毅然决然的表情。
我不敢去想,却又分明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了,这个念头叫我窒息。
片刻后威廉跑了出来,手里握着把手枪,枪口直指贾法里。
“放下枪,威廉!”英国中尉说道。
正如我预感到的,威廉看见了尸体。罕默德.贾法里把圣埃蒂安杀了,他药死了女儿。圣埃蒂安躺在床上,宛如睡着了,没有死亡前的挣扎。
震惊的只有英国人和我,村民们默不作声地围在四周。
威廉被英国人强行抬了回去,极度的悲恸使他整个人已经陷入委顿了,叫着圣埃蒂安的名字,哭泣着,像个疯子。
当我看见圣埃蒂安的仪容时,我悲切地哭了。她脸色苍白,睫毛长长的,秀发如丝一般垂落在枕头上,气流吹过时,带动了她的头发,宛如她还活着。
这是2007年夏天的事儿。往事如烟。眼下我已经回国了。我把店和里头的东西留给了房东。走之前我到圣埃蒂安的坟上看了看,放了一束玫瑰。
2008年初夏时中国报纸上登了则类似的消息,我再次想到这个故事。就在两个月前退役的威廉到北京来了,别人给他介绍了个中国女朋友。我们小憩时,那女孩叫他买下某栋500平米的房子作为行宫。
“结婚后我要在伦敦住,那儿干净,不像这儿那么乱,我受不了。……”女孩说。
我和威廉透过咖啡馆的大窗户看外头的街景。我们都没说话。当我俩目光相遇时,我们明白这一刻我们思绪是一样的,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伊拉克的女孩的名字:圣埃蒂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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