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一直守护着你

关键词：飞机 跑车 纠结

“轰轰”，排气管如一头脾气暴躁的小狮子，低吼着，一声紧过一声，由远而近。慢慢地，声音缓下来，怒吼声变成了轻轻的喘息，车轮碾压沥青路面的摩擦声，清晰可辨，马达的转动也变得小心翼翼。

不等喇叭声按响，我便推门而出。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车门上有几处贴纸，亚洲象悠然在丛林中，倒是有趣。车子正停在马路边，敞篷，驾车的女孩叫羽，金发扎成马尾，戴着墨镜，她的嘴角翘起，如太阳般灿烂。她推开车门，花T恤，牛仔短裤，白皙的大长腿，她吹一声口哨，扬起手中车钥匙，向我走来：“丘，我们兜风去！”

“好咧！上车！”我接过钥匙，调整好座椅。羽坐在副驾，散开了头发，如金色的瀑布，阳光洒在上面，风吹来，如千个万个精灵在舞蹈。音响声调得很大，羽说着有趣的事，自己格格笑起来，车厢里热烈明朗。

我启动着车，一脚油，我看着仪表盘，车速由0到60也只不过是几秒的事。我再猛加油，指针一直前进，80、120、160，车篷缓缓升起，密合，车内安静了许多。我望了一眼羽，她正含情脉脉看着我。我内心一阵激荡，右脚不禁又加了几分力，两边树木飞闪而去，一辆又一辆的车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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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赛车手，羽的父亲是我的赞助商，我为他也为自己赢得了一场又一场比赛。羽也喜欢赛车，我以为像她这样女孩，家里可能会反对，但并没有，相反，他父亲一直很支持。

我从小酷爱车，电视里，赛车手正在全神贯注冲刺，我紧盯着屏幕，跟着呐喊。我的梦想是驾上跑车，任我驰骋，只是我的家境支撑不了我的梦想，我当了一名汽车修理工。

汽车修理工的脏苦累，对我来说完全不是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修车也是一样。望，看车况，外表；闻，听车声音；问，向车主了解故障的发生；切，就是细细检查，认真判断。最后是对症下药，该修的修，该换的换，该补的补。

我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各种车，喜欢车上每一个部件。每天，我早早到修理厂，车库里车排成一排，我昂着头走过，如视察一般。哪辆车几时进来的，什么时候能修好，我心里全有数。

我闭上眼睛，凭着发动机的声音，可以分辨出车型，很多时候也能听出车的问题，我有不少固定客源。可是，进进出出这么多辆车，豪华的，普通的，跑车，代步车，没有一辆属于我自己。

如果有一天，能拥有自己的一台跑车，那该多好！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对了，马云说过，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正在纠结遗憾着，一声轰鸣，一道红影，一个急刹，飘移转弯倒车，整个过程干脆利落，行云流水般。不错的车技，我暗自叫好。车门推开，我不禁愣了，居然是个女孩，年轻得很，简单白T恤，前面印着大象图案，利落而俏皮。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技术很好的年轻师傅，他在不在？”女孩扬头问。呵，专程找我的，我一步上前。

“你先听。”嘿，这分明是考我，我暗笑。

轻微的响声，就如雷雨天里的积水溅起声，有节奏，如果不认真，根本听不出来，老司机都可能留意不到，更别说女司机，尤其是还这么年轻。

“问题不大，应该是有个螺丝松了，顶起来，拧一下就差不多了。”我拍拍手，对她说。

“4S店说要换配件，你这么轻描淡写？”她盯着我问。果然还是年轻，不懂4S店的猫腻，能修尽量不修，可换一定要换。我再三向她保证，免费检查，手到病除。

她就是羽，一来二往，我们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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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华丽转身，和羽有关，知道我也喜欢赛车，她推荐我去了车队，我当上了一名赛车手。

天分加勤奋，我很快脱颖而出。我戴上头盔，踩着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向前，我紧握方向盘，高速之下，丝毫的偏离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的血脉在贲张，激情四射，速度上涨，男人的荷尔蒙如烈火在我体内燃烧，我似一团火冲向终点，一次又一次，把其他的车丢在后面。

终点处，总有羽在等我。

我恋爱了，可我想恋又不敢恋，我和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羽说，我们可以一起走进个新的世界——赛车的世界。我忐忑地信了，我们有共同的梦想，我们可以建造一个共同的世界。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激情与速度》系列是最爱，明知那些镜头是夸张，是特技，依然迷恋。迷恋的，还有对方。

“如果哪一天不再赛车，我们就去西双版纳，去喂大象，过过慢生活。”电影院里，羽依在我肩头，语气有渴望。

此时，车在我的摆弄中如脱缰的野马，我们驰骋在高速上。我们一起大声唱歌，一起尖叫，亢奋不已，羽大声喊着：“丘，我要嫁给你！你娶不娶我？你说，你说！”我爱怜地望着羽：“我娶——”

“呯！”“啊，啊……”车撞上护栏，冲出去马路，几个翻滚，羽给甩出去了，只见空中划了一道金色弧线，似羽毛般，轻飘飘跌在远处，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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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死，但永远也无法赛车了。家里人说羽受了重伤，我发疯一样要去看她，被家人死死按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羽送去国外治疗了！”我颓然倒下，都是我，都是我害了羽，是我断送她的幸福。

痛苦自责内疚如毒蛇一般啃咬着我的心。

《激情与速度》的主演保罗.沃克与跑车一起在街头燃烧，腾起熊熊大火，车毁人亡，何尝不是一种永生。可是我，车毁了，梦想毁了，爱情也毁了，羽这么美好的女孩，也让我毁了。只有我人还在，面目全非。

羽到底怎么样？到底在哪里？有没有生命危险？能不能恢复到以前？我一次又一次问，一次又一次得不到答案。

那些痛苦的治疗，那些痛苦的回忆占据着我的全部，余生早已不知如何下去，不如放弃罢。

我在无比痛苦中纠结，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放弃。杨过等小龙女十六年，我也可以等羽，等她归来，然后我娶她，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可我目前的状态，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他人？

死里逃生应该庆幸，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的。

我也不知身上有多少根骨头是重新拼接的，总算出院了，恢复得还不错。我四处打听，羽的父母自车祸发生后，一起杳无音讯，有人说他们去了国外一起照顾羽，有人说他们去深山，我更愿意相信前者。他们肯定是陪在羽——唯一的女儿身边。

我的等待虽然无期，但希望总是在，羽那天如阳光灿烂的模样一直在我的脑子，抹不掉，只有越来越清晰。

我一个人去看《速度与激情7》，片尾主题曲“See you again”正在响起，我们几时重逢？镜头里，两车一路同行，最终朝不同的方向，越驶越远，我泪流满面。

“如果哪一天不再赛车，我们就去西双版纳，去喂大象，过过慢生活。”我猛然想起羽和我说过。

我要去西双版纳，去大象保护基地当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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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于在嘎洒机场降落，我提着行李。理想而神奇的乐土，亚洲象生存的最后的一片净土。

我来到了大象保护基地，展览馆墙壁上挂着英国威廉王子给大象“然然”喂食的图片。大象们正在悠然自得地甩着长鼻子，漫不经心地啃吃着香蕉，它们的身上伤疤随处可见。野外的生存环境恶劣，大象们受到了不程度的伤害，好在被人们救起，在这里养好伤，它们将继续回归丛林。

饲养员向我介绍着每一头大象的经历，我听来，都觉得触目惊心。

“还有一头两岁的小象，才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了，它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救活，你看，它正在那边！”饲养员顺手一指，“专门照顾它的是一位老人家，姓方，我们都喊他方叔。方叔原来是一位企业家，很成功，前几年，独生女儿去世后，他把所有财产全部捐给了大象保护基地，建立了一个基金会。这么好的人，唉——”

姓方？羽也姓方，我内心一震。

“方叔最疼爱那头小象，每天帮它洗澡，刷身子。大象是灵性动物，你对它好，它是懂的，小象一看到方叔，就会开始撒娇，有时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这个时间，方叔应该在，我们去看看！”我跟着饲养员朝小象走去。

果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弯着身子，帮小象刷着背，小象驯服地闭上眼睛，突然，它扬起鼻子，吸了一些水，对着老人喷去，不高不矮，洒在老人的腿上。又淘气地用鼻子蹭着老人的胳膊，老人放下手中的刷子，抚摸着它耳朵，小象娇憨如一顽童。

“方叔，这么早啊。我给您介绍一下……”老人直起腰，扭过身子——羽的父亲，两年间，仿佛老了十多岁。

“方总！”我冲上前，喉头一紧，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一句也讲不出来。方总眼眶也湿润了，拍拍我的手背：“进去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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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壶里，茶叶沉在杯底，又缓缓升上来，茶水颜色一点点加深，越来越浓厚，茶香溢满一屋子。方叔的脸在茶氲之中，时模糊时清晰，那些伤痛藏得很深，又在眉头间流出来。

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但不足以冲淡思念，也不足以化解悲伤，我懂。

方叔似乎陷入了沉思，只是用简单的言语，在讲一个人的故事，而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他自己。

“你知道，我是靠什么起家的吗？倒卖象牙。”方叔嘴角一阵苦笑。

那个年代，大型百货商场的窗橱里，还光明正大的摆着精致的象牙雕品，虽然价格不低，但购买不少，总是供不用求。方叔看到商机，来云南收购不少，再卖出去，财富迅速积累。唯一的遗憾是，和方太太结婚多年，一直未孕，怎么查都没用。

后来象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大象猎杀太厉害，货源越来越少，国家又出台政策，大象成为一级保护动物，各类象牙制品不得销售，方叔转行做投资。说来也怪，方叔一转行，方太太马上怀孕，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来之不易的孩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偏偏一个姑娘，却喜欢上赛车，我开始反对，但是羽是真喜欢啊，做父亲的，只有支持，于是我成了赞助商。”方叔点燃了一支烟，火星在烟头忽明忽灭，轻烟似梦一样，袅袅向上升，方叔轻叹一口气，烟“忽”一下子四散开，慌忙逃窜。

“她说要辆红色跑车，我买！她说要和你谈恋爱，我同意！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喜欢，我都同意。她那么美好，那么聪明，那么懂事！”方叔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他用手轻轻擦了一下。

“有一年，羽和她母亲来云南旅游，羽喜欢极了大象。我在想，羽是不是大象精灵送给我的孩子呢？”方叔说，当羽看到电视纪录片里介绍，清迈大象表演是精彩，但小象训练时所受到的非人折磨，羽看得大哭不已，说要保护它们，以后每年都有捐钱到这里。

那天车祸，羽当场死亡。

“我开始很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女儿，把我最宝贵的东西摔碎了。羽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也离开了我。可又能怎样？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也是报应，羽是上天派过来感化我的，她该走了，谁也留不住她。”茶凉了，方叔轻轻把杯里的泼掉，又续上一些水。

“你年轻，还有未来，我让你家里人说羽出国治疗去了。我，一个失独的老人，家也没了，我总不能自弃，生活还要继续。我来到了这里，我爱上了这里，大象是我的孩子。以后，我便在这里扎根了！”

我的眼睛早已模糊一片，眼泪肆意流淌。

屋外，阳光明媚，“嗷——”大象的叫声，我和方叔同时起身，朝门外走去。阳光洒在树叶上，闪闪亮亮，风一吹，如无数精灵在跳动。

对文——芳菲晚：小象是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