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是爱情的常态
她是他最初最美好的遇见，也是最终最哀伤的渐行渐远。
一、高高的马尾晃啊晃
“真的很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夏日的傍晚，苏檬的裙角在夕阳中飞扬，她诚恳温和的笑容融化了男生的心，可是被融化的那个男生没有看到，自己走远后女孩逐渐僵硬直至消失的笑颜。
“啧啧，背着你的爱慕者扔掉礼物不太好吧，全民女神。”
伸进垃圾桶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就听见身后那拉长的四个字里坦荡荡的讽刺。
“你有偷窥癖吗？”苏檬不紧不慢地说。
对面的顾明朗也不甘示弱：“我只是恰巧路过，顺便看穿了你。”
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吹过，少女的脸颊胀的红通通的，像熟透了的柿子，摇摇欲坠地挂在十六岁那年的盛夏里。
就在苏檬银牙咬碎，无计可施之时，平日里最大兴趣便是八卦的季小羽的豁然出现，让她慢慢勾起了嘴角。
“为什么，你不接受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践踏我的尊严？”说者无意，听者动容。
似乎只是一瞬间，原本以等着看好戏状态掌握着闹剧节奏的顾明朗，被眼前已经站立不稳，泪眼模糊，手中鲜艳的礼物盒甩出好几米远的苏檬完全打乱了章法。
在以季小羽为首的一众女生对着顾明朗指指点点的时候，苏檬踉跄地捡起礼物，梨花带雨地跑开了。
只有顾明朗看得清楚，她掠过自己身边时，空气中有些莫名的微粒畅然漂浮着，女孩得意的目光下还有依旧勾着的嘴唇。
第二天进教室的时候，苏檬就开始后悔，昨天演的有些过了，似乎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同学们的眼里明显写满了同情。“苏檬啊，你别难过了啊，那个顾明朗也太过分了，你放心，姐妹们会给你报仇的。”季小羽在这时突然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对，身为男生他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就这么办，以后谁和他在一块儿，我们绝不答应。”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苏檬明显感受到了来自教室某处不怀好意的目光，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哀伤软绵的眼神后面写满了得手的快意。顾明朗啊顾明朗，实在是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
果然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顾明朗了，行走在荷尔蒙青春里的男生们因为苏檬的“喜欢”而羡慕嫉妒恨，女生们则因为季小羽不遗余力的宣传和害怕被孤立的风险敬而远之。
而顾明朗在甫一转学来这里，就从同学口中听说了这个成绩、相貌、性格都几近完美的女神，本来不过是因为从不相信什么完美，只等着拆穿苏檬带来的成就感而已。然而那个黄昏的相遇，却让他觉着，与这个完美姑娘过过招，兴许还比较有意思。
高二的生活接近尾声的时候，顾明朗众星捧月的架势着实惊到了苏檬。
几乎每次考试都尾随自己之后，出手大方并秒秒钟化身大好人，在体育课后早早为大家准备好矿泉水，经常带来周董的CD送给那些把双节棍当口头禅的同学，对女孩子更是温润随和，只要有需要随时都有他一双修长洁净的手。
尤其是对季小羽，顾明朗是带着攻坚克难的决心去的，大雨里让伞，天凉时献衣，几个月的功夫，就让苏檬自导自演的那场戏悄无声息地谢了幕。
苏檬见到顾明朗还是一副居高自傲的样子，她随着穿廊而过的清风轻而易举地绕过顾明朗的身旁，高高的马尾晃啊晃，晃动了少年的目光。
二、单车上的夏天
苏檬想起高中时候来，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时的座位轮换制。
刚好轮到苏檬坐最后一排的时候，是她人生最悲哀的一周。班级人员严重超额，教室后门向来是不开的，从前门出去又要绕过整个教室，更可恶的是还要经过顾明朗的座位。
索性苏檬下课时间就趴在课桌上发呆，可有的人偏偏就是阴魂不散，她不经意间的抬头，便看到后门玻璃窗外，顾明朗似笑非笑的脸。
苏檬对着窗外缓缓扬起了嘴角，用口型清晰地造出了“gun——滚”的美好轮廓。
顾明朗的笑意更胜了些，耸了耸肩，快要走过时，又忽然顿住脚，回头深切地望了苏檬一眼。
这一眼，却让苏檬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苏檬。”
班级讲台上，周身洒满夕阳余晖的顾明朗斜靠在黑板中央，让教室里同样年纪的男女都不由得发出感叹，来自少年折射而来的阳光锐不可当。
苏檬心里密密麻麻的竖起了无数根刺，百分之两百地戒备着这份来者不善。
“苏檬，我都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顾明朗站直了身子，满眼神情地盯着坐在后排的她，自然也只有苏檬能看到他眼底里闪过的那份狡黠。
“那天，我实在是因为太惊喜，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接你的礼物，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女神啊！”片刻之后，原本死寂沉沉的高三教室里一时炸开了锅，像是高考提前结束了一般，一浪接过一浪的起哄声最终融成一句：“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苏檬不得不低下头来掩盖红着的脸，然而脸红显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愤怒。
在屋顶被热血的学生掀翻前，班主任如期降临，两个当事人被请到办公室面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无外乎两人都是优等生，不要耽误大好前程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后来女班主任义正言辞地说要请家长的时候，顾明朗突然站出来说：“其实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就是想以这种方式影响她的成绩，这样我才能拿第一啊！”
写检讨是免不了的，罚站一下午也是班主任有意减轻很多倍的惩戒。苏檬在学校门口徘徊许久，他不是讨厌她、恨不得拆穿她的吗？又为什么要帮她呢？其实有时候他也没那么讨厌啊，毕竟，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见到面具之下的她后还愿意主动承揽责任的男生，那么，等他出来，要不要说声谢谢？
在苏檬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顾明朗单手拉着肩上的书包，大步流星地路过了她。
“喂，你站住！”
顾明朗不仅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苏檬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移出她的视线，失望、委屈、落寞种种情绪充斥着她的心。
“还不上车！”
转回来的顾明朗单脚支地，对着苏檬扬了扬下巴。
“一辆破自行车，还好意思说什么上车。”苏檬带着无奈、嫌弃还有那么点藏不住的微笑，坐上她所认不出的限量版的自行车后座，用两只手拎起男生的白衬衫。
顾明朗勾起嘴角，将车踩得飞快，身后传来的体温越来越明显，夏日粘稠的空气里充盈着芙蕖的清新，风自耳际吹过，呼啦呼啦掠过那年高考前单车上的夏天。
三、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秘密
那句感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备考复习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只是在本就仓促紧张的环境里还掺杂了其他的气氛，比如女生不再友善，比如男生藏不住的疏离。
“你没事吧？”同桌小心翼翼地问神情尴尬的苏檬。
“她怎么会有事呢？没见人家有顾明朗护着嘛。”季小羽一双眼睛恨不得翻得只剩眼白。
顾明朗对季小羽攻坚克难的过程带给了她许多误解的小甜蜜，顾明朗完全忽略了副作用，所有的投其所好，都成了旁观者与当事人眼中的暗送秋波，甚至两人已然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如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苏檬告白，理所当然地，昔日的全民女神自然要成为今时的众矢之的。
苏檬没搭腔，只对着同桌微笑地摇了摇头。
当一个十字打头年龄的女生存心找茬时，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无视。“装什么忍气吞声，我就说嘛，什么女神啊，还不是靠心计，今天还说讨厌人家，明日里又把顾明朗迷得七荤八素了……”
“看来你还蛮了解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就是喜欢那样的苏檬。”顾明朗的一双眸子里波光粼粼，季小羽的脸早就变了几回颜色。
那日放学，苏檬一直坐到日薄西山。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那背影任谁看了都认为是为了白天的事儿伤心难过。
然而，那并不是苏檬的做派。
手里的502将季小羽每页书黏在一起的过程，苏檬始终都很投入。
“啧啧……”
苏檬被吓了一跳，胶水在抖动中将拇指和食指黏在了一起。不远处的顾明朗看着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脸，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替她分开手指的过程，顾明朗在专注中不时发出倒吸气的声音，仿佛疼的是他自己。苏檬看着身侧的男生，和他一本正经皱着的眉头，心底仿佛有一小块柔软的塌陷。
回家的路变得沉重而又漫长，顾明朗从她的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哎，我说，你在报复季小羽啊？”
“要你管。”
年少轻狂，直来直去的少年总是难以理解来自女生的小心思，“我就是不明白白天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和她吵啊，干嘛死要维护着什么完美女神的形象，却又偷偷这样做。”
苏檬在余晖的光影里依旧缄默不语，好似那些不堪的秘密被阳光晒得发烫，然后抛之荒野任人嘲笑。顾明朗跟着她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来回绕着，他不知道原来她住在如此荒僻的城郊。
“顾明朗，你特别瞧不起我吧？”快到家的时候，苏檬冷不丁冒出一句。
顾明朗那句“当然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屋里便传来了粗鲁的叫骂声：“死丫头，都几点了还不快回来做饭。”
小小的破败的门里走出来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顶着一头暗黄色的卷发，看到顾明朗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对着苏檬露出诡异的笑，带着嫌弃的口吻：“这么小就知道谈恋爱了，果然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种！”
“你没资格管我，凭什么说我妈妈？”苏檬几乎气急败坏，徜徉在学生时代的少女向来是对继母这一生物充满了最大程度的厌恶，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无理蛮横的女人。
还没等顾明朗反应过来的间隙里，“啪”的一声脆响里，苏檬已经身不由己地倒向了他。
顾明朗年轻的胸膛里有无数情绪在发酵，惊诧、愤怒，更多的是心疼占据了他最柔软的地方，他不顾一切地拉起苏檬的手离开了那扇门。
四、放弃星光奔向你
坐在废弃工厂的屋顶时，漫天的星星稀稀疏疏地铺在苏檬的头顶，她脸上浮起的红印在朦胧的月色下犹如开在少年心尖摇曳生姿的彼岸花。
“这儿是我父亲原来放弃掉的旧场地，平日里无人问津，你可以随意所欲，做你自己。苏檬。”顾明朗缓缓开口，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要强、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
苏檬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深吸口气，莞尔掏出蓝屏的洛基亚给母亲打电话，甚至是带着欢乐的调子说着白天与同学并不曾发生过的趣事。
顾明朗从书包里掏出零食，看着苏檬每吃一口都会不自觉地牵动肿胀的脸露出疼痛表情，他的心一点点被掀起，他不知道一直与他旗鼓相当过着招的女孩，原来生活的如此艰难。
“你为什么不问？”苏檬遇风即灭的声音被吞噬进茫茫夜色里。
其实又有什么好问的呢？一切已尽在眼前，无非是父母离异，继母对她相顾两生厌，母亲靠摆小吃摊维持着她的学费，无非是她所有的完美，不过是想隐藏生活的不幸，她不过是想要同情，也不想要任何一点不完美伤到母亲的心。
“顾明朗。”迎着扑面而来的月光，苏檬轻轻叫他。两人头对头躺在光洁的水泥屋顶上，凉风轻轻刮过，顾明朗的心没有一丝躁动，满满的只有怜惜和理解。
“嗯。”他应声。
“你相信吗？我小时候也如公主般生活过，父亲事业得意，母亲年轻貌美，可后来啊，他的生意做的最有起色的时候便认识了继母，再后来失去了母亲的忠言提醒，他一生骄傲的事业毁于一旦，慢慢的，他开始酗酒，日夜不着家。”
顾明朗的喉结动了动，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来，他难以置信地半支撑着身子看着静静躺在月光下的苏檬，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梦中听着另外一个梦。
苏檬顿了顿，朝着月亮伸出了手，似是想要抓住那洁净的光辉，“你说阳光和阴影有可能在一起吗？”
不等顾明朗回答，她突然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豁然地说：“走吧，顾明朗。”
那一天回去的路上，在夜色下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苏檬说了很多话，顾明朗却只字未言。她说的，他都懂，他懂她被叫家长的恐惧，懂她辛苦维持完美后的艰辛，懂她脆弱的自尊。
可他唯独忘了告诉她，他愿意放弃周身的星光，从世界尽头奔向她，与她一起执剑走天涯。
五、只爱第二杯半价
那个多事的夏天，高考在蝉鸣中来，又在蛙声中去。
季小羽来道歉的那天正值大家商量着吃散伙饭，她只字未提那时被苏檬黏书的事，只说自己说话太冲动，言语过激，希望苏檬不要放在心上。
“对了，为表歉意，今天中午的饭我请了，苏檬你要是原谅我，就点点头。”季小羽拍拍她的肩，一脸仗义地说。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里，苏檬唯有点点头。自然也请了顾明朗，然而越接近那条小吃街，季小羽的笑意愈盛，苏檬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从饭店出来，同班的同学三三两两一路吃过去，季小羽果然还是率先在天蚕土豆的小吃摊前停了下来，顾明朗原本带着笑，在看到摊主望向苏檬又匆忙移开的眼神，已然猜到了什么。
中年和蔼的女摊主，生活的艰辛全都写在脸上，美人虽不复当年，眼睛却是依旧的澄澈，如苏檬的眼神，如出一辙。
也真是难为季小羽了，为自己下了这般功夫。苏檬在心底暗嘲一声，微笑地迎上，并不打算认自己的亲生母亲。
还未来得及抬手，装着调味品的瓶子已经握在了顾明朗手中，“阿姨的天蚕土豆是这一带最好吃的了，我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出师，第一回就献给你们了。”他边说着往纸碗里撒上一层调料，再用牙签轻轻扎一块送进嘴巴里，旋即露出一副欲罢不能的表情。
那是每个高中附近都有的小吃，熬到毕业的同学大多也都吃腻了，可现在顾明朗亲自做东打广告，大家也算看明白了，纷纷笑着涌上摊位帮忙。
季小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原以为一贯在大家面前维持完美姿态的苏檬，是不敢认摆摊的母亲的，这样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在顾明朗面前揭开她虚伪的假象。
顾明朗一个阔家大少那里会做这个啊，调料不是撒太多就是太少，却仍旧大言不惭地要大家尝试并且给他点赞。
苏檬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一瞬间，她觉得，也许，只要足够靠近，这道光，也可以将她照亮。
顾明朗回过头，正午的阳光下，苏檬第一次心无芥蒂地对他绽开明媚的笑容。
那一刻，日光无尽，缘起无声。
那是他们最好的日子，拥有不相上下的成绩，不相上下的过招，苏檬甚至觉得，自己的青春在顾明朗的笑容里真正开始发光。
离开学校的那日傍晚，两人沿着偌大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走，苏檬看着披着一身余晖的男生，想起那日他依靠在黑板上，略带嘲讽地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女神啊！”
因此接下来苏檬的话几乎不假思索：“你那次说话算数吗？”依旧不等他回答，她继续说：“顾明朗，我不想要什么完美了，也不想做每个人都敬而远之的女神了，我也想要像一束光一样真实勇敢地站在你身边，我愿意和你一起努力。”
顾明朗没说话，只是在去奶茶店的路上默默地牵起了苏檬的手，在门口停下来，询问苏檬要喝什么，她只是笑着说和他喝一样的奶茶。
快到家时，他问苏檬也喜欢这个味道的奶茶吗？苏檬摇摇头，笑着说：“因为第二杯半价啊！”
两人捧着奶茶站在月色下相视傻笑，在寂静的夜幕里细数着彼此的心跳。
六、你身后的光太刺眼
或许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曾为了那么一个人奋不顾身，想过岁月绵长。
然而，那些美好的憧憬，终究会在现实的打磨中，化作永久的泡影。
那个午后谁也不会料到甫一回家的苏檬会撞见继母不慎摔倒的场景，她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长期精神处于兴奋状态的她有常年积累的高血压，这些苏檬是知道的，可她就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受惊地退了一步，她想到就是眼前的人夺走了她的家庭，毁了她的幸福……也突然觉得她这双手要把她所有的努力揉成灰烬，把她从这道光芒里拉出，重新拉进原本属于她的黑暗里。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下来，苏檬的脸一片惨白，没有任何神情，她清楚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眼里闪过的震惊、哀求，还有绝望。
原来一分钟真的可以长过一辈子。在下一秒，苏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用极尽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三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数字，像是用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勇气。
医生说，是高血压抢救不及时致死。在医院里，苏檬看到痛哭流涕的父亲，指着她说再也不想见到她。
这些年来，苏檬以为自己恨极了她，她心里无数次想过，如果她死了，母亲就可以和她团聚了，再也不用去依着继母的脸色做事，她或许就不用时时刻刻伪装着完美，可以真正地走在阳光底下，再不用诉说低沉与黑暗。
而今，她真的离开了，却换来父亲余生的不原谅，连同她最后一点珍惜的亲情，都一并失去了，这一刻，记忆尖锐的棱角势如破竹地生长，将她的一颗心刺的鲜血淋漓。
暑假的中旬，苏檬和顾明朗都双双拿到了他们向往大学的通知书，顾明朗觉得那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带着他想要守护的人，去感受来自这个世界不一样的五彩光芒。
“报到的那天我来接你好吗？”顾明朗站在苏檬面前十公分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耳垂上的耳洞和细小绒毛，她衬衫衣领上绣着的蔷薇图案。
只是十八岁的少女剪了短发，没有了当初高高迎着风晃啊晃的马尾，亦失去了那份青春里该有的豁达，她低下头：“顾明朗，你先去好吗？”
“为什么？”顾明朗惊诧地望着苏檬平静的侧脸。
自医院回来之后，她便觉得和顾明朗在一起，总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她在顾明朗充满阳光的世界里，永远就像一个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他越是光芒万丈，她越是如坠深渊。
“不是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吗？你先去考察地形也好啊！”
“可是……”
苏檬在八月的阳光里突然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带着希望，也带着绝望，生生地堵住了顾明朗未曾说完的话。
眼前这个本应生活在干净澄澈的阳光里大男孩，在两年的光景里，给了她一生中最多的光芒，可是他也同时见证了她的虚伪，她的不堪。苏檬闭上眼睛的一瞬，在心里轻轻地说：顾明朗你看，你身后的光真的好刺眼啊。
七、不见你归来
顾明朗没有等到苏檬。
他穷尽一生去找她，可那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人知道她的现况和联系方式，她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带着母亲搬了家，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窗外的月光，顾明朗会想起那一年一起躺过的屋顶，他半躺着听她讲过去的往事，就像在梦里面听另一个梦。而今，他觉得与她的相遇，好似一个梦，梦里他遇见了一个完美姑娘，等他看清了，爱上了完整的她，她却在一个绵长的吻里与他永远地道了别。
可为什么，梦里的女主角都醒了，他却仍旧执拗地沉湎其中。为什么，这梦里的疼痛，如此汹涌真实？
顾明朗是在毕业的第99天收到苏檬的信的，他有太多的话想同她说，他找了她太久太久，久到忘记绝望的伤痛几何，只是在看到熟悉笔迹那的一瞬，全都化作了滴滴无色的液体，带着哽咽的咸涩。
“明朗，你从不问我继母去世的事，其实你知道，如果再早一分钟，她或许还活着。”
“明朗，我想忘记一切，想和你一起并肩走在阳光里。可每一次站在你面前，我都仿佛在阳光里看到那个灰暗的自己。也许我不是没办法面对你，我只是没有办法面对我自己。”
“明朗，请原谅我的自私。”
“祝好！”
这一次，他静静地，静静地在泪水的帘幕下告诉她：
——我爱你。
原来再多的心心念念，再久的苦苦寻觅，也终究会伴随着一声“原谅我的自私”烟消云散。她是他最初最美好的遇见，也是最终最哀伤的渐行渐远。
再经过城郊熟悉的巷尾，合欢阵阵，只是少女飞扬的裙角已不再，花落成海，少年眉眼心尖的故人不再归来。
文/渚清沙
图片自网络
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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