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画质有些模糊的镜头里,她着一身艳红的衣服,内搭白色的毛衣,身后是土灰色的西北农村。在主持人张越的引导下,那颗潜藏在平静表面下“不安分”的内心逐渐展现在观众面前。
1.jpg这是中央电视台2001年《半边天》节目的一期,受采访的女人叫刘小样,是陕西省咸阳市兴平村的一名农村妇女。在这期节目之前,没人知道这个偏远的小村落,节目播出之后,它火遍了全国。
原因是:刘小样,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妇女,却对命运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拷问。她的思考,让我们无法与她所在的地方,所受的教育,所从事的事情联系起来。
我们所有人对她都有一个标准的想象:做饭、洗衣、结婚、生娃、下地干活、伺候老公公婆,如此度过一生。正如主持人所说:她家的条件不错,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孩子听话,老公对她也不错,她应该是知足的。但她却不甘于世俗对女性,尤其是对农村妇女的定义。她宁可痛苦也不想麻木。
3.jpg她在寄给节目组的信中说: “这儿,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可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因为生活太过平淡,所以觉得土地也是平的。而表面越平静她的心里越不平静。她解释。
她不接受女人,尤其是农村女人, 就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自己女人、妻子、妈妈的角色。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做饭就做饭、洗衣服就洗衣服的木头人。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有知识,有思想,有眼界,希望她能超越自己。实质上,这是她对自己的希冀。是她希望能先做自己,再做其他的角色,这是她人格中女性独立意识的萌芽与悸动。她所追寻的是自由,她所需要的是解放,这包括她自己的,也包括环境的。
她是如此渴望知识,渴望了解世界。但自从初二辍学,她仿佛就断了接收这个世界信号的天线。自从结婚,她的生活就只有家长里短。
没有书可读,电视是她唯一能与世界接轨的方式。她想读书,想用知识充实自己。所以别人看电视,她却读电视,像读书一样读电视, 为的是跟上这世界的脚步,不被淘汰。
命运是会捉弄人的。如果她在的地方是一个完全闭塞的地方,她也许会断了走出去的念想。但在饥饿的驴子面前偏偏有一颗胡萝卜。她所在的村子一头连着高速公路,一头连着铁路,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可以走出去。这样一个交通发达的地方,村里却从没有人想要出去过,从没有人去过仅需2小时车程就能到的省城西安,他们安然地呆在自己的桃花源中。
明明有可能,却没人有好奇心。这是她费解的地方,也是令她痛苦的地方。所以当丈夫带她到西安,她终于像自己期待的那样走了出去。
看到城市的霓虹闪烁,看到都市的红男绿女。那些在她脑袋中想象过无数次的地方和场景,它们是如此的真实而又虚幻。真实到当她站在鼓楼前,扑面而来的不是兴奋与激动,而是感到自己异常孤独与渺小的悲伤。
4.jpg她同村里的人是不同的。她渴望,她出走,可她终究与外面的世界不是一体。城里的女人穿衣服都比农村的女人好看。她自卑,她茫然,她以为自己有思想,有追求。可她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再艳丽的衣服也挡不住。
想象与现实终究有差距,她只能在她自己的世界成为一颗独自盛放的花朵。
但这并未阻止她探索的脚步,她依然想领略更大更精彩的世界。
据说后来几年,刘小样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看过了不同的风景,体验过了不同的职业,但都无法适应。最终还是因为家庭需要回到了那个她一心想要逃离的小村落。那里盛不下她的不安分,但那里仿佛又是她的归处。
她所发出的呐喊让我们看到了女性觉醒的力量。但又有人诟病,她的觉醒之路终以失败收场。因为她终究没有逃离命运的枷锁。她还是那个西北农村的妇女,没有变得时尚,也没有变得强大,更没有脱离她的茧房。转了一圈,她还只是原来的刘小样。
但其实不然。再次回到农村的刘小样,会在别人种菜养鸡的时候,在房前屋后种满鲜花,会在家里插花愉悦自己,会倒上一杯自己酿的葡萄酒,放上齐豫的歌,同那些城里的高知女性一样,优雅地品一盏下午茶。她仍旧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话家常,但她会与那些女人聊上两句,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仍旧不喜欢套在农村妇女身上那些既定的角色,但她会做她该做的事,但也做她想做的事。
2.jpg农村还是那个农村,家还是那个家,外面还是刘小样,里面却是蜕变了的刘小样。外面的刘小样留给别人,而里面的刘小样留给自己。外面的刘小样是出走归来的娜拉,而里面的刘小样是活出自我的简.奥斯汀。
可贵之处在于,她的心中曾有熊熊烈火,但她没有选择麻木。她尝试从蛹壳中破茧而出,她为自己寻找了出路。在旅途的尽头,她不会懊悔自己从未做过尝试,她不会遗憾自己的命运从未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些风景,那些往事,那些她遇到的人,那些她读过的电视和书,都将成为她血肉的一部分,在她的生命中流动。
所以即使她的蜕变之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成功,但勇于试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我们更需要思考的是,村子里有那么多妇女,全国有那么多农村妇女,有那么多曾经读过书又辍学的女性,为什么偏偏刘小样“不安分”?究其原因,我想是源于一个人的思考和好奇心。没有好奇心的人只会按部就班的生活,他们不会想自己的生活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也不会有想要探索世界的欲望,更不敢想象不一样的生活,周围两公里已经是他们的全部。
唯有那些有好奇心,有思考的人才会痛苦,才会蜕变,才会改变自己也改变世界。而这无关乎性别、国家与年龄。正如改变世界的乔布斯所说: “保持饥饿,保持愚蠢。”
5.jpg刘小样并未改变世界,甚至一定程度上连自己都未改变。但饥饿和愚蠢撬动了她的心,使得她勇敢踏出追梦的脚步。尽管她碰壁,尽管她落败,但那份始终滚烫的热情和觉知最触及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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