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7日,是父亲接受心脏手术的日子,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我和母亲在外焦急等待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欣慰的是父亲还能在我身边陪我笑,听我抱怨,这种双亲健在的幸福,如沐暖阳。
去年的天气和今日一样,艳阳高照,但是却多了几分凉意。三月的天气能有多冷呢?看那樱花在枝头开的多灿烂,它不似腊梅傲雪怒放,对温度还是有一定的挑剔。父亲看着医院花圃里的樱花心情很是不错,对搀扶着他左臂的母亲说:“这大医院环境就是不一样,花儿都开得这么好看。”一路上愁容紧锁的母亲不知是被花儿的激情感染,还是被父亲轻松愉悦的话语所鼓舞,此刻竟也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好看,等你出来了我们慢慢看。”母亲说完紧了紧扶着父亲的胳膊。
“是呀,武汉的樱花最负盛名,爸,等您做完手术出院了,我带您去看武汉最美的樱花。”我扶着父亲的右臂。就这样父亲被我和母亲搀扶着进了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的外科大楼。科室,医生已在转院前爸爸的主治医生动用自己的关系帮我们提前预约好的,免去了挂号等床位等诸多程序。像同济、协和这样全国盛名的医院可是一床难求,所以每每看到父亲,心里就默默感激那些曾经给与父亲帮助的人。
进了外科大楼,由于管控,母亲不能再进入了,我只身扶着父亲来到了7楼心血管病区,向值班医生说明了我们的情况后,父亲直接被安排进了CCU病房。心里再一次慌乱,父亲明明还没有到躺着的地步为什么一来就住进了CCU。医生也看出了我心中的的恐慌,解释说:“从你们当地医院发过来的造影影像和诊断书看,你的父亲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他现在还活着就是一个奇迹。所以我们做进一步检查后,会尽快给出治疗方案。”
我在医生的话中久久不能自拔,那种恐慌不是我能承受的。“尽快去给你父亲办住院,办完住院后你再来找我们。”医生话音刚落就被匆忙而来的护士带走了。紧接着来了一位护士,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住院的必须品,告诉我办完住院后把这些物什一并买了,另外陪护人员尽快做核酸,进来就不要出去了。说完领着父亲就进了CCU的大门,我还没有来得及跟父亲交代一声,厚重的门已重重地关上。
脑袋里还浑浑噩噩地回荡着医生和护士的话,母亲已迎了上来。“妈,您先在长廊里休息一下,我去给爸办住院。爸已经住下了,已经有最好的医护团队在照看他,您别太操心了。”看着母亲眼泪婆娑的样子我没有把父亲住进CCU的情况告诉她。自父亲病倒以来她整日以泪洗面,为父亲的病担忧,为治病的钱发愁,这个时候她该歇歇了,不能一个还在医院躺着另一个又倒下了。
快速地办完入院手续,和母亲一起买完护士交代的物品后,母亲争着要去做核酸留在这里陪父亲。母亲的执拗让我有点恼,恼她有点儿不分轻重,且不说其他,签字那一套流程她都没有那个勇气。没有与母亲过多的解释,直接让医生擦了我的嗓子,抽了我的血。想让医生多抽点,我们父女血液相通,只要能救父亲,多抽点血算什么。
2个小时过去了,总算完成了医护人员的交代。我站在CCU值班室外面,没有一个医护人员,与其说是值班室不如说是接待室,听外面的家属说给病人买的东西都是通过这里转交的。头探过一尺多高的玻璃窗,希望能看到父亲的身影,然而小小房间的尽头是一条通往生命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是被一台台冰冷的生命辅助机所包围的病床。我没能看到父亲,我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了台子上,呼叫了里面的值班护士。
等待的过程是焦急的,身边没有人,掩藏的情绪如洪水决堤,眼泪汹涌而出。我承受不了父亲的离开,医生的话再次攻陷了我的内心防线。在当地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医生也说过父亲是个奇迹,当时只以为当地的医院可能接触的病例不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再次听到这话时,无疑对我是双层打击。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感冒都很少有。可是人生无常,这次生命的危急来的如此迅速。接到母亲哭泣的电话,我丢下还在朋友家做客的儿子急忙赶回父亲所在的医院。母亲的电话没有说清楚父亲的病情只说父亲病危,可能也是我下意识忽略母亲所说的情况,直到医生告诉我父亲左大动脉血管堵死伴有急性心塞,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窗外,闪电过后,一道雷轰地一声劈了下来,狂风吹的树枝乱摇,那道雷也劈到了我的心底。泪,伴随着窗外的雨往下流,我恳求医生竭尽全力救回我的父亲。
“目前你父亲的情况已是相当严峻了,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用药物把他的肌蛋白酶降下来,PCI手术以病人现在的情况我们的把握不大,风险太高,而医疗设备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最好的办法就是转入到更好的医院。”医生在向我说完病情后并给出了最优解决方案。
我在哭泣中谢过了医生,心痛地无以复加。还有的治,哪怕我倾其所有也要留住父亲多陪我些时日。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雨已经停了,乌云也在慢慢消散,太阳试探性地慢慢探出头来。
从当地医院转入同济的时候,父亲坚决不用救护车,一是来武汉的路程太远,救护车要开六个多小时;二是太贵;父亲心疼钱加上路程太远怕有意外,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乘上了来武汉的高铁。
“没想到第一次坐高铁,竟是用这样的身份。这速度还真是快,不愧是中国速度。”父亲和我们说笑着,要不是轻若游丝的话音和没有血色的脸根本看不出父亲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母亲不停地唠叨着父亲要听医生的话云云。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次我不会死的,并且我还做梦梦到我活到了88。”父亲有些得意地说。
“老怪物!”母亲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他们就是这样相爱相杀,这么多年我看热闹都看够了。“你们都活百岁,替我照顾孩子。”我打岔道,父母现在最乐意的事就是帮我带孩子了。
“陈文的家属是吗?我是他的主治医生苗琨,我们之前电话里沟通过的。”苗医生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在我面前坐下。
“病人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这几天先在这里治疗观察,我们再安排手术时间。”医生说完拿过一打需要家属签字的单子。我噙着泪一笔笔签下了父亲为我取的名字。
“谢谢医生,这是我给我爸买的东西,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他。”我把塑料袋向苗医生推了推,“医生,我能见一下我爸吗?”
苗医生看了看腕上的表,说道:“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每天有2次的视频探视时间,明天再看吧。”这里的医护都很忙,苗医生交代完相关事项后又一头扎进了病房。
母亲被老公接回了我们家,这几天就留我在这里等候吧,照顾父亲有比我更专业的团队,心里悄悄有些平静。夜,静悄悄地来了。冷,带着春寒料峭。恐慌再次袭来,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像我安慰母亲那般安心,但是我错估了我内心的强大,黑夜将我的恐慌无限放大,恐慌到让我窒息,一觉惊醒,除了家属的鼾声再无其他。
又是一夜有惊无险,黎明在期盼中到来,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的阳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为室内增强了不少亮度。老早过来排队,希望可以早点看到父亲。
“麻烦帮我接一下6号床,谢谢护士!”我是第一个排队接上视频的。护士把摄像头对准了父亲,父亲有些不高兴,眼睛似乎还有一些湿润。“我怎么一来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情况?”父亲显然住不惯这里。
“爸,你感觉身体怎么样?”我没有正面回答父亲。
“还是和之前一样,躺在这里太难受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干,手机也没收了。”
“没事儿干,您就睡觉呗,您不是最喜欢睡觉吗!”手机肯定会被没收,那么多电子仪器带着手机不是干扰了嘛。这老头儿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手机。
父亲的精神显然不太好,声音依旧很小,我只有附耳过去才听得清楚。眼神黯淡了许多,多了几分孤独和害怕。为了让父亲能更好的休息,我们没有聊太久就挂断了视频。挂断的瞬间,父亲的眼神又增添了几分不舍。
手术的时间定了下来,父亲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手术室。又是一个难熬而漫长的等待。记不清过了几个小时,手术室打开了,出来的不是父亲,心没由地一惊。苗医生把我们带进了手术室的等待区,“这是病人手术的过程,我跟你们大致讲解一下。”苗医生一手指着墙上的电视屏,一手拖动鼠标。
专业的术语我们听不懂,“你父亲应该是个大善人,性格乐观,才会活到现在,多亏他的体质好,换做是我估计已经不在人间了。手术很成功,麻药过后就可以出来了。”听了医生的话我和母亲再次潸然泪下。
父亲出院这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医院的樱花是欣赏不成了。还好答应过他去看武大的樱花。种种原因,在父亲离开武汉我也没有兑现我的诺言。父亲笑着说樱花年年有,我明年再来看。
今天是术后的一年复查,各项检查指标还算可以。在此踏入这里心情轻松了许多。外面,艳阳高照,樱花被前几天的暴雨摧残得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叶子却长满了枝头。很遗憾,今年又不能兑现承诺了。父亲应该不会怪我一次次食言吧。
明媚的阳光照在山茶似锦似帛的花朵上,仿佛也有了质感。花瓣红艳似血,生命的旺盛不会屈服暴风雨的摧残,只会经风雨而变得更加坚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