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消失的人

作者: 随风一缕 | 来源:发表于2022-09-24 20:4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博】

    零星昏黄灯火点缀一片寂静夜色。

    如绸皎月轻柔不稍挺伫地在山坳游走,夜深风凉吹拂经年的枝叶,抚慰声中摇曳鬼魅。

    熄灯后的清浪村村民卸下疲惫不堪渐渐入了梦乡,静谧的月光很轻易让人忘了白日的喧嚣甚至混乱不堪。月色毫不吝啬斜照进村西头一所屋子窗口,它比旁边的平房矮上一截。一对眸子在窗户铁栅栏间闪烁,近看隐隐闪着晶莹,那亮色令人动容,断断续续的抽泣从里面传出,那声音沉闷中带着鼻息,细听便知是个女子。她叫沈清安,前几天不幸被卖到此处。此时她贴近窗口,细微的脚步带起一阵锁链响动“妈妈......”呼唤声带着哭腔自唇间发出。

    月光无情碾压着命运,人在命运面前颤抖,甚至丧失意志。

    有时牢笼自心中展开,有时身不由己被命运包裹,挣扎不动还是冲破这包围全在心念。

    夜色中秋虫忘情吟唱,为这抽泣声添了凄清。一阵悉索声如同墙角老鼠沿着屋檐来到窗口停下。片刻,沈清安面前窗台上出现了装着吃食的碗,上面横着一双筷子,月色下碗有些破旧,碗沿布满细小缺口,筷子长短不一。一丝轻微声响从墙角蹲着的人口中发出,窗内的她缓缓伸手拿起碗筷。很奇怪这几天总有两人陆续送她吃的,一个就是此时这个,从不说话,另一个像是个女子。

    夜色中扒拉碗筷的声音盖住了秋虫的吟唱。片刻,沈清安伸手将吃干净的碗筷放回,同时吸了吸鼻子。慌乱中宽大的袖口碰落一支筷子,带起一阵拖着锁链的摸索声。不一会儿两根纤细的手指将掉落的筷子横在碗沿:“你、你到底是谁?”

    命运让人失去意志时也敲醒了希望,让人尝试挣脱它的摆布!

    除了秋虫暄闹,偶尔传来的懒散犬吠也是做做样子。屋子不高窗户却不低,屋内的她伸长脖子也瞧不清墙角的人影,恍惚间一双粗糙的手摸索进来,碗筷没了,悉索声远去。

    天地间又只剩她一人,探究命运也许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甘心顺从也会不觉套上枷锁。

    幸好她已经无视自己的极限,从崩溃中渐渐挣脱出来。孤独使人清醒,她要逃出去,哪怕用上几年!

    饿她几天!给她教训!幸好世上还有好人,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邪恶。

    又一阵悉索声来到窗口, 那人放下个袋子随即脚步声缓缓远去。

    沈清安踮起脚尖,窗外那个修长的背影有着齐腰的长发,发丝在风中飘起,她是谁?为何帮她?

    窗外,夜色下是蜿蜒的土岭和刚植下不久的大片绿色,月光下渐黄的绿色掩盖了荒芜和苍凉。书本上一直会读到“寂寞荒凉到死”,也许就是如此。一路上想尽办法终究没能逃脱,进了牢笼,家徒四壁的囚笼,穷乡僻壤的囚地。

    仿佛枯竭的沟壑,没有潺潺流水,幸好不知名的野花还在盛开。

    沈清安额头缠着布条,那天失控地冲向墙面头上开出了“石榴花”。阿聪娘,那个满脸褶子的女人从穿旧的衣服上扯下布条包在她额头草草了事,如电视上愚昧可恨的那类女人。

    午夜梦回,母亲的身影徘徊不去。回忆既沉重又轻盈,“你过得不好,妈就死不瞑目”!母亲去了,这句话又跳将出来!想起的一瞬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此时的境况待日后回忆起来可能不会那么沉重,最后来个无奈的笑容,这样才自然。

    母亲消失了,消失于她的世界,沈清安!活下去!

    那个城市只是暂时丢了一个女孩。


    几天前的黄昏,清浪村悠闲安逸。一片枯黄中晃动尾巴的牛羊在啃食,像游走的生命放不下渴望。突然的救命声令这些悠闲的生命抬起了头,残垣断墙上觅食的公鸡也伸长脖子,左右张望后被又一阵犬吠吓得跳入草丛,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将村民们视线引向土丘上冒出的几个人影,其中矮个男背上的女子格外显眼,她扎着马尾眼睛上蒙着布巾,救命声好像从她口中发出。一行人朝着村西头走去,远远望去,西边阿聪家土墙外杵着一排翘首以盼的人。

    不知何时落下的种子在土墙四周长出了草儿,迎风招展,叶子舒展开来,仿如自由的生命在欢愉。村里的猫儿脑袋耷拉肚子空瘪仿佛永远睡不醒似的在假寐,几只幼犬摇尾跟上人群,试图寻找意外的赏赐。

    “她婶,是阿聪娘的傻儿子媳妇吧?”阿聪家隔壁土墙下传来低语和啐瓜子声。

    “可不是,阿刁妹子,这阿聪可怜,三十好几的人,长得也那个啥,不招人待见,人却不傻,瞧他编竹席那速度这地儿没谁跟得上!只是,算了!”上了年纪的女人边说边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尘土。

    “哪个地方的女娃?”叫阿刁的女子又摸出一把瓜子,未等对方回答,将瓜子递给对方说:“走,瞧瞧去!”

    “据说南方的,瞧就不去了,上次田地的事情还跟她家闹过,回去了,去瞧我家建国那媳妇,两年了肚子还没反应,今早又说不舒服躺着,唉!看来还是要去算命!”她没接阿刁递来的瓜子,收回挥舞的手皱眉转身离去。叫阿刁的女子五官立体,一根乌黑的辫子甩在左侧胸前,虽然是山里女子打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美,她边走边又从裤兜里掏出瓜子放进唇间,锐利的眼神紧盯着走过来的几人。

    此时那几人已到阿聪家门口,矮个男放下背上女子一屁股坐在褪色的竹凳上:“娘的,累死我了!”

    “大兄弟,来、来喝水!”矮个男端起递来的碗仰头饮尽,仿佛浇灌一株荒漠的植被,袖子擦去嘴角流出的水后“植被”缓过来了。叫阿聪娘的女人探手扯去女子双眼蒙着的布条,顿时眼睛闪现从未有过的光茫,不露痕迹地叹息:这水嫩的,再瞥向门边的儿子,难为这女娃了,弄个儿媳怎么弄来这么俊俏的女娃,细皮嫩肉不似乡野来的。

    “这女娃莫非是个学生?”靠着墙边的阿刁悠悠说。这一说大家又盯着场中的女孩,女孩却忽然看向阿刁,两人有着相似的立体五官,这一对视双方都一愣。

    此时阿聪娘细微的神情没能逃过一个年长女人的眼,她是几人中领头的,叫兰姐。

    “大妹子,对这个媳妇满意吧!说实话,这本来不是给你家阿聪的,她值更多,想着你家阿聪也老大不小了,答应的事情难办,你看,再加点……?”兰姐漫不经心却掩饰不住的期待。突然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身侧传来,转头对上女孩清澈却愤怒的眼神,一路上这怒意仿佛积攒到了极点,她想早点脱手,一路上没少被折腾,下次打死也不接这种文化人。

    女孩被绑着的手已勒出红痕,眼神疲惫却透着不甘。她望了眼纯净的蓝天,仿佛挥别曾经的自己,又仿佛夏日午后经常走的潺潺沟壑,此时杂草丛生,一朵粉色小花被阻挡其中靓丽无奈。

    最后的呼喊自女孩喉咙发出:“放了我!放了我......天高皇帝远也有法律,否则你们都得坐牢!”

    阿聪娘心一悸,顺势说道:“兰姐,你听听,加钱你就带回去吧!细皮嫩肉脾气忒大,谁知道能不能生养,这身子能干活吗!白白养个千金小姐伺候!”她这一说将兰姐眼中的期待压了下去,她扯了扯衣服挥挥手示意算了。片刻,那几人消失在土丘尽头,看热闹的散了一半,叫阿刁的女子最后瞥一眼女孩也离开了,几条幼犬跟着,时不时停下步伐嗅着那些沾着口水的壳。

    “阿聪,死小子,躲什么躲,过来,领你媳妇进门!”女孩这才注意到门边那个不起眼的男人,普通的让人过目就忘,男子面庞黝黑,灰白的头发都赶上他娘的年纪了,一手摸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扯着衣角,身子歪斜缓缓过来。女孩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她一退男子就停住,他看着她,一只眼睛似很专注,另一只像瞅着远处模糊的点。女孩如同命运送来的玫瑰,而他只配注视村边摇曳的胡杨。

    “滚啊!别碰我,否则就死给你们看!”

    “阿聪,上啊!”

    “嘿嘿,看阿聪熊样,阿聪怕媳妇!”

    “我也要让俺娘帮我找这么俊的媳妇!”

    ......

    怂恿声中女孩联想到电视上看热闹的刁民,活着只是活着,没人会真正去探究生命背后的东西,只是和整个世界迢递以对、瞻望弗及罢了。阿聪在母亲的催促下再次抬起穿旧的布鞋,突然女孩朝墙边冲去,他眼疾手快地挡在面前,没人料到本来走路都晃的男人会如此迅速,像去护住掉落的花瓶般迅雷不及。倒下后他又迅速爬起来背起女孩朝屋内走去,哄笑声令他黝黑脸上有了热度,经秋天的风一吹越发明显。肩头瞬间传来一阵疼痛,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了下去。风渐凉,日头的暖意在逐渐退却,疼痛穿过阿聪单薄的衣衫迅速传来,他眉心微皱继续往里走。门口红灿灿的辣椒晒成了干,挨着旁边的玉米添了生活的气息。屋内黑乎乎的水泥沙地上竖着简陋的家具,阿聪将女孩放在摇晃不平的长凳上:“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女孩渴求的眼神对上阿聪猪肝般的脸色,仿佛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眼前男子身上。女孩这才发现他左眼珠没有转动,假的?女孩愣神,一条爬虫般的疤痕在阿聪眼睛上方给原本普通的脸又添了恐怖。阿聪被看得退后几步,侧过脸摸着肩头不知所措。

    “也是,求你,你和你妈都不是好人,那些......!”

    “嚷嚷啥呀,为了你,我把压箱底的都卖了,跟着我家阿聪好好过日子,逃不出去的,这地方鸟都飞不出去,别说去县城了,没人逃得出去,女娃,忘了过去,这儿就是你的家,从今后你就是我家阿聪的媳妇!”

    ......

    干瘪女人嘴巴还在动,沈清安仿佛渐渐沉入深渊,昔日的一切在缓缓退后,现实就是她被卖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个地狱,那个阿聪就是魔鬼,连同他的母亲一起推她入了地狱。还有那个始作俑者,肯定是她继母,估计此时还会挤出几滴眼泪拉着父亲到处找她?

    沈清安“死了”,阿聪娘自说自话叫她“阿秋”,估摸着正值秋天,她不说,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被蒙着眼带到此地,颠簸一路就差把她吐死,自己城市道路是平坦舒服的,这儿不是坑洼就是土坡,从文明到落后几步之遥。一路上她盯着牛和驴的屁股出神,半路逃了还是被抓回,逃出去有可能吗?虽然她曾是学校的长跑健将,但跑上几十公里是要人命的,莫非要像电影中的阿甘,不停地跑,这样才能跑出命运画好的圈!

    沈清安,母亲希望她一生平安,但是,可以吗?


    门外日头西下,暗夜来临,仿佛地狱的魔鬼缓缓降临。绑在手上的布条已经解开。晚饭时间,她推开面前的玉米面,黄色的面条上漂浮着红色的辣椒粉,腹中空空但她要控制欲望,她害怕夜晚来临,阿聪和他娘一直在她眼前晃悠。说实话,她从没想过死,母亲死后她一直在积极生活,即使父亲后来又组建了新家庭。曾经望着天空幻想过另一半的样子,绝不是眼前阿聪的样子,也许是那个男孩,她和他一起相伴而行,手伸入过他温暖的口袋,那是她高中的同学。流干的眼再次被挤了出来,无声无息,昏黄的灯光下只有消瘦肩膀在耸动。屋内的电线如下垂的线条,随着院外吹入的风晃悠,光线也忽明忽暗照着那对母子的面庞,光怪陆离。女人垂着两条腿吃得很快,不时用余光瞟着沈清安,阿聪斜着身子挡住那只假眼,他开始介意自己的形象,沈清安有种错觉,仿佛他左眼眸子会突然变出鬼怪来。

    在绝望的边缘哭泣!她饿了一顿!

    沈清安洗完澡,她是阿聪娘监视下匆匆洗完的。与其叫洗澡不如叫擦身,湿漉的头发垂在肩头,更衬出她白皙的肤色和清秀的面容,套上女人的破旧衣服也仿如暗夜的仙子,看得阿聪挪不开眼。女人会意一笑,不容分说将沈清安和阿聪关在一个屋内。刚踏进门的沈清安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她想念自己喷散香水的屋子,那是自由的味道,像追着溪流中的花朵跑了一路,这味道又把她拉回现实,世上真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阿聪,娘要孙子!这句话令她想扑上去杀了那女人,她干瘪的身子背转时沈清安踹了几下门,门被反锁女人脚步没动。三年的高中生涯令沈清安几乎得了抑郁,半夜醒来眼角都会挂着泪痕,不明所以的伤心,无缘无故地流泪。白天的沈清安活泼开朗,同学和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这是人格分裂吗?

    开朗!也许只有黑夜才能给出答案,夜的黑吞噬着快乐,令身体源源不断生出抑郁这东西,困扰她的思想,左右她的情感,现在反而清醒了。

    沈清安坐在屋内唯一的竹椅上抱紧自己,阿聪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没有动弹,这个男人还算识相。随着白日的折腾她洗澡出来就有的困意爬上了眸子,渐渐地她睡了过去。正当不知身处何地,还存有几分警觉的沈清安突然一个激灵,她举起暗藏袖中折断一截的筷子,阿聪拿着被单的手在靠近,筷子猛地戳了过去,被单落地。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清浪村,那声音仿佛千年未曾开口的哑巴突然会讲话了。

    还未睡着的人窃窃偷笑,准是阿聪家,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小子私下厉害着。

    哪知第二日清晨,好事之人传播的消息是,送去邻村赤脚医生那边治疗的是阿聪,全村人顿时傻眼。

    沈清安被锁住双脚关在杂物间,和锄头、扁担粮食、老鼠在一起,再不老实估计要和猪同屋了。

    干瘪女人怒了。

    “阿秋!杀千刀的!”


    烟雾弥漫的棋牌室,叼着烟屁股上了年纪的男人眯眼捏着手中的牌,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嘴边黏着口水的烟头也在颤动,就是掉不下来。已经输掉了不算闹市的商铺,想翻本的心使男人连着几天留恋赌场,他只有一个想法:轮到他做庄就可以回本了。

    命运就是如此戏弄人,将人心的欲望挑起越烧越旺,然后再让人花上一辈子时间去后悔!

    烟雾中,让人忘了原本的清明,如果说曾有阵风吹走了情怀,那这赌博在慢慢断送男人的理想,在剥落他的意志,速度惊人!现在眼中只剩下了渴望,渴望翻本!

    “沈老板,再玩你裤子快输光了,回去要跪搓衣板了,哈哈哈!”

    男人叫沈泽凯,做生意起家,老婆死后流连赌桌消磨光阴。

    “ 老婆算什么,是衣服!她只是......算了, 发牌!”他想说娶了一年的老婆只是看中他的钱,自从妻子生病走后他的主心骨丢了,做生意也心不在焉,除了女儿沈清安是他的骄傲,三年高中考上了大学,却似乎很开心地搬出了家。是的,女儿很开心离开了,他也想离开,离开吸血的女人!如果曾经的他被吸干的是精血,如今却是钱财。人怎么可以如此贪婪,源源不断生出来榨干你,再伟岸的身躯也经不起反复压榨。

    晚上到家的沈泽凯对上言辞激烈的老婆,吵得夜空乌云密布雨丝纷纷。记得最早争吵是房产证上要加上她的名字,现在是为了每月多给她零用钱。谁叫他招惹了赌桌上的女人,沈泽凯起初纯粹被她的贤惠骗到,装出来的东西哪会长久,半年后就原形毕露。他开始思念亡故的妻子,那个风雨同舟白手起家的清秀女子。

    “杀千刀的,不要拿家里的钱!再赌我就卖你宝贝女儿!”

    “你算什么!这个家都是我沈泽凯的,你之前容不下小安 ,现在连我也容不下!你私下补贴你那帮穷亲戚我都睁着眼闭着眼,你他妈还管我用钱,都输光了也是老子的!滚!别拿小安威胁我!”

    “杀千刀的,你难道不懂吗!那些人在做局!”

    ……

    三室一厅的房间传来哭闹声,对于这家人的吵闹这幢楼的居民已见怪不怪了。

    不久,沈父接到女儿学校的电话询问沈清安何时回校,她不是一直在学校吗?沈泽凯不明所以,一打电话对方早已关机。沈泽凯怀揣一张全家福去报了警,张贴寻人启事,花了重金只要女儿小安能回来。这个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懂事乖巧特别是和妻子投缘,这么多年来胜似亲生,一向活泼乖巧的她怎会不告而别?

    至此,他下了赌桌踏上了寻找女儿的征程。

    让人凝聚在一起的是心,只要心怀信念,就没分开!


    半月后,阿聪被扎的伤口好了,他又开始编竹席,沈清安也被放了出来,阿聪娘料她该老实了。沈清安看到阿聪起茧的手粗糙却灵活,房梁那么高的席子半天就编好了心生佩服。那个叫阿刁的女子常来串门,不怎么说话就是看着。沈清安知道她是云南那边被卖过来的,倔强的阿刁硬是把丈夫给耗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没查出来,也怪不到阿刁头上,阿刁却开始抚养起男人的双亲。也是从那时起,村上被拐卖来的人零散逃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阿刁盯着沈清安看时,阿聪就偷偷看她们,细看发现两人还有些相似,在他眼里当然沈清安更美。

    阿刁每次转身离去时,沈清安都会若有所思看着,越看越觉得她背影似黑夜中那个身影,阿刁乌黑的辫子放下来估计也是齐腰。

    沈清安和阿聪又被关在那间屋子,屋子好像比从前好闻了。被她娘骂没用的阿聪有天夜里喉咙口发出声音,沈清安瞬间意识到他就是墙角送吃食的人,好感也就多了,内心却还是抗拒两人一间屋子。每晚阿聪都会指指房门口,沈清安知道他娘在偷听,床上的阿聪就会一边坐在上面摇晃,一边看着沈清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等门口的脚步声远去沈清安才躺到床上,阿聪会抽出垫的席子睡在地上。自此阿聪娘干瘦的脸上挂满了满月般的笑容,对沈清安有种异样的体贴,所谓的体贴不过是半月杀只鸡吃上好几天。

    清浪村清贫,很少有拿着手机到处晃悠的人,打电话要到村上相对比较富有的人家去排队,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村庄却很团结,哪家有事全村人都会操起家伙干,当然谁家买的媳妇跑了也是全村人一起追。沈清安逃出去要想办法,她想到了那个阿刁,也许可以帮她,万一被揭发呢?


    平静的日子在阿聪父亲突然回来后嘎然而止,此前他跟着一个会理发的女人远走异乡,丢下儿子和老婆十几年没回来,娘俩都当他死了。他的突然出现令阿聪和他娘如见鬼魅,阿聪是被打大的,摸到额头的疤痕阿聪就想到他爹的可怖,他娘在五大三粗的阿聪爹眼中只是不水嫩的老母鸡。十几年过去,渐渐苍老的男人秉性还是没变。

    当男人瞧见水灵的沈清安时,那眸子放出的是野兽般的绿光,过上平静日子的沈清安渐渐发现阿聪的可贵,他娘其实也没那么坏,她酝酿的逃跑计划也没提上日程,如今看来必须跑了!对上阿聪爹的眼神沈清安就像被吓傻的猎物,女孩子的敏感让她害怕,不觉间她总是跟着阿聪不离身侧,她嫌弃和害怕的阿聪现在仿佛成了天使。

    原来天底下好人和坏人是比出来的。

    几日后的夜晚,酒气冲天的阿聪爹踹开阿聪和沈清安的房门,沈清安看到阿聪娘冲过来边喊边抱住男人的大腿不放,沈清安甚至担心被踹了几脚的阿聪娘骨头已经断了。

    “走......你......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沈清安身侧发出,阿聪在对她说话。趁沉默的阿聪冲上去之际沈清安闪身出门,后面惊恐声传来:“死小子,她、她不能走啊……”沈清安没有犹豫穿着对襟的褂子融进夜色,摸黑往山丘那边跑,绊了一跤滚了一段,顾不得疼痛和狼狈,她不想听身后屋内的叫喊。冷风灌进袖子直入心中,吹乱了肩头的发丝,没穿外套真的很冷,“妈妈,保佑我逃出去!”

    真是未知苦楚不信神佛,此时她多希望父母突然出现带她回家,或者天上的神灵来临,能躺在自己床上睡觉也成了奢望。

    突然,旁边小路上闪出的黑影拉住她:“跟我来,快!”她听出是阿刁的声音,不知为何她信任这个常来串门的女子。人与人之间似乎只要一个眼神便知投不投缘,也许两人都有相同的倔强和不屈。

    披上阿刁的衣服沈清安没那么冷了,猫着身子躲进她家屋子。男人死后阿刁住东头男人父母住西头。悄无声息没有开灯沈清安被带进了阿刁房间,一股好闻的花香扑鼻而来。警惕着窗外的动静,有人追出去了,声音时近时远嘈杂混乱。

    “别怕,没人会找到这儿!”阿刁将柜子里的小枕头扔给沈清安。

    “你怎么会在外面?”

    “等着救你啊!”适应黑暗的沈清安看出阿刁眼中的戏谑。

    两人躺在床上,沈清安从阿刁口中知道了阿聪过去,以及那只假眼的来由。

    阿聪小时候发烧突然发声困难,原本头脑聪明的他在父亲离开后缀学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读书,他开始学着编竹子,后来跑去采石,不幸的是山上溅下的石子弄瞎了他的左眼,无奈装了只狗眼。攒了点钱的他娘一直在替他物色媳妇,只是没了父亲的家无比清贫,这种男人多女人少的穷山沟哪有女子会看上他,和他一样大的同龄人都是从外地买媳妇,寻到像沈清安这种文化人简直是八辈子的福气。

    “福气?也许是他的晦气!”沈清安唏嘘。

    “难道阿聪没有碰你!这种男人,阿刁我也开始佩服了!”阿刁像看稀罕物般看着沈清安。

    随后望着别处,她悠悠地说:“你和他,两个世界的人……”

    ......

    随后沈清安解了阿刁的疑惑,她眼睛闪着晶莹和忿忿,靠着床沿简单讲起此前发生的事。

    片刻后。

    “你怀疑是你继母做的?”

    “不然是谁?骗我说我爸出了事故在抢救。我哪有仇人,要么我爸的仇人?他做生意能有人要动手卖他女儿!赌场的人要的只是钱,卖我到这儿也没几个钱吧!”

    “别担心,如果学校门口有监控的话,警察应该已经开始调查接你走的人!估计很快会找到这儿!”

    “阿刁,我怕阿聪他爹,看他眼神就心悸,阿聪他是个好人!”

    “我会救你出去的!”

    “听人说村上有人逃走,是阿刁你干的?不用回答,我喜欢这样的你!”

    ……

    佛晓将至,两人渐渐入了梦乡。此前商量好明早阿刁出去打沈清安父亲电话,报警极有可能被发现,沈清安在期盼中睡得很香,卸了负担的轻松。醒来时窗外下起了雨,很少雨水的地方连老天都可怜起她了。唯一简陋的梳妆台上堆着些吃的,阿刁已经走了。

    她真好!沈清安想!

    等了一天也未见阿刁清秀身影回来,沈清安开始惴惴不安,她不要阿刁出事,她是沈清安唯一的希望。等待让人心烦,更让人恐惧,幸好两个老人没有到阿刁屋子来查看。阿刁是个变数,仿佛暗夜中的一丝亮光,并不特别闪亮却持续不断照着,给人奇迹的女人。

    入夜,沈清安在阿刁公婆的哭泣声中惊醒,阿刁死了吗?

    她的出现把两个老人吓傻了,他们没见过沈清安,此时才意识到阿刁在帮西头阿聪家买回来的媳妇。沈清安在老人的结巴中明白了阿刁进了医院,她用刀捅了阿聪父亲,事情经过没人知道,现两人都在县医院生死不明。

    第二日鸡还没叫,在两个老人帮助下沈清安将脸涂黑乔装成农妇坐上村里到县城的牛车,因为是老实巴交阿刁公婆的拜托,昏昏亮的天色下没人在意她的行踪。

    沈清安很后悔此前没有跟阿刁一起走,否则阿刁也不会受伤。

    一路上想着阿刁的模样,想到她云南的家。沈清安其实也清楚自己是被领养的,母亲去世前有个深夜她听到了父母的谈话,那时的母亲病已严重,她是从云南那边被抱养过来的。

    她和阿刁是被命运引领到一起的两人,阿刁真像沈清安的姐姐,不!也许就是她的姐姐。

    天色渐渐发白,暗夜的星辰在退去,沈清安的心在坚定。她要重新回到她的世界,就像母亲一直在她心中不离不去,只是现在又多了几个挂念的人。


    一月后,校园内,银杏叶染上枯黄徐徐落下。曾经消失的女孩剪了短发,站在树下睁开眼仿佛做了个梦,看着飞转的叶片随风远去微微一笑,人虽未变心境却已是走了半生,岁月转瞬即逝却历历在目。

    拿起手机她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杂乱声响和很轻的话语:“哪个?是……!”

    “阿聪,把手机对准耳朵,远了听不清!”

    “……你、你好吗?”

    “挺好的,上学了,过些日子帮你注册网上销售,你编得东西都很好,会很畅销!多赚点钱再娶个真的媳妇!”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沈清安一直这么想。

    对方沉默,沈清安知道他在听!自己的路还要继续,她是幸运的,碰到的是阿聪!

    阿聪的路也在继续,也许在阿聪眼里,她是意外闯入的精灵,入了心很难出去。但沈清安的梦怎会停留在清浪村,小语种专业的她想着哪天去海外追梦,清浪村困不住她,此处也困不住她。

    周末,沈清安打算回家看父亲,想到那日老泪纵横的他似乎苍老了许多,父亲原来这么在乎她。她问父亲是否要为继母说情减轻罪责时,父亲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想念阿刁了,她说会来看她!清浪村被拐卖的女子被救走的救走,留的留,阿刁呢?

    沈清安抱紧身子拿出书本走向教室,以前一直抱怨的课本现在没来由的可爱,连日的补习也不觉辛苦,是否只有经历苦难才知曾经拥有的可贵。

    天冷了,心却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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