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喜欢,总是很轻很轻,一觉醒来就被风吹向了别处。
飘来飘去,没想到有一天也落在了林三枝的肩头。
那年,林三枝刚刚身着社会服,没来得及说句“社会我林三枝”,她就险些被现实剑毙了命。
以为住的房子在城三环,坐北朝南,还有喜欢的落地窗,实际上林三枝住在五环外的破旧民房。
每天六点就要出门倒公交挤地铁,七月40度高温的福州,只有一台风扇呼呼转,时不时还有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失眠是常事,入睡全凭运气。
当然,这不是最糟糕的,真正糟心的是台风来袭,对于林三枝而言,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大风刮啊刮,凌乱了整个玻璃窗,还有满屋子仍在爬升的积水,都令人林三枝恐慌不已。
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奇怪幻想,一会儿是被雷劈,一会儿是被风吹走,一会儿是溺水......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轰隆隆的大雷都没能震压,奈何居住环境有限,隔音效果太差,以至于这一声声的哭爹喊娘,直直传入隔壁的乔松蜀耳中。
恰逢这天乔松蜀正在赶一份文案,本来白天被领导训话就心烦意乱,还遇到不省心的邻居,他在心里说了一万句MMP。
乔松蜀看看床下的积水,正迟疑要不要去提醒下这位邻居扰民行为,隔壁的林三枝杀猪般的惨叫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加速了他决定淌水去敲门的想法。
他还通过声线,判断自己会见到一个膀大腰圆的粗鲁泼妇,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扰了自己的思考,乔松蜀觉得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深夜去敲打狮子吼的门。
以为屋中人听不见,乔松蜀特别用力一锤挥到门板,不曾想门压根没关,这一锤下去门一整个全开了。
一瞬间,乔松蜀石僵了,坐在床上的林三枝也是被吓得连眼泪都静止了,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乔松蜀的手一直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脑子里尽是问号,全然没了来时的理直气壮。
林三枝则怕得大屁不敢放一个,平常看过的碎尸案画面倒是一一上脑。
最后,还是一阵雷声惊醒梦中人,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我我你隔壁的。”
“没钱没貌放过我吧。”
乔松蜀看看自己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花裤衩,再看看床上完全颠覆自己想象的细胳膊细腿,赶忙解释道:“我不变态,真真的。”
林三枝也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是邻居的家伙,看着他慌手慌脚解释,而且半天都不敢逾越房门半步的模样,可算稍稍放了心下来。
其实在此之前,林三枝眼里这位邻居就跟空气一样,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同一屋檐,但住进来好几个月都没见过庐山真面目。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尴尬的一幕,林三枝脸跟烧了一样,一直发热发红。 乔松蜀看林三枝不说话,又补充道:“我是变态的话,就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一声雷应声而下。
林三枝坐在床上笑了,她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乔松蜀站在门口抓耳挠腮,早把来时想好的台词抛掷。
都说山水总相逢,其实人和人也并不是总相让,可能相遇就是一阵风的事情,微风吹不来,高级台风一定可以。
天雷勾地火,针尖对麦芒,从那以后,两个人渐渐热络起来,总凑一块聊天说地。
林三枝知道了乔松蜀和她一样都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这座城市,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渴望着在大城市崭露头角,买房买车。
可毕业三年了,乔松蜀仍旧住不起市中心的出租房,依然每天挨领导训,日日在人潮里挤兑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乔松蜀奋斗。
他告诉林三枝终有一天会普天同庆,获得财务自由。
林三枝总是听得很认真,然后对乔松蜀的话深信不疑地不住点头。
当然,她也会和乔松蜀说很多很多,他们都开始觉得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林三枝还是习惯下班后,在家附近的水果摊买点香蕉,只不过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总能碰见乔松蜀也在水果摊。
不过,乔松蜀这人是真的皮厚,林三枝每次说让他别买了吃她的就行,没想到他就真的两手一摊,空手而归。
哦不,应该说是满载而回,左手美名其曰为林三枝效劳提溜包包水果,右手直接把又粗又大的香蕉尽往嘴里塞。
而且,就连林三枝做的晚饭,乔松蜀都不放过,林三枝开始还会骂骂咧咧表示嫌弃,后来倒也习以为常了。
那些时日,他们就这样经常穿过黄昏的蔷薇,在羊肠小巷里踱步,在狭小的格子间打趣,在四方桌前共用晚餐。
虽然乔松蜀身上臭毛病多如牛毛,但也有可是的时候,比如乔松蜀就是一个十足会过日子的人,他总可以把林三枝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他发现了林三枝的梦想,作为房屋设计的林三枝,她也给自己未来的家用图纸作了定义,上面还赫然写着“林三枝专属爱屋,大梦想加油!”。
乔松蜀笑林三枝的野心勃勃,却不忘用手机把每一张图纸拍下来,但这些林三枝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真正让林三枝对乔松蜀动心的时刻,是两个人一起去平潭海滩玩时发生的插曲。
那天,玩得很嗨皮的两个人,休息时在遮阳伞依然亢奋聊天,聊着聊着就有一个女生上前邀请乔松蜀去玩水。
林三枝是眼睁睁看着乔松蜀那个蠢驴,屁颠屁颠跟着那个女生下水的。
回家途中,林三枝一改往日嬉笑,一路都沉默着。用乔松蜀的话说,林三枝那天是世界上最丑的女孩,脸比马脸都长。
林三枝沉默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稀罕乔松蜀。
乔松蜀则沉默着林三枝的沉默,也沉默着。
直到一阵急刹车,乔松蜀下意识把林三枝拥入怀中,还好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原来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虚惊一场。
林三枝和乔松蜀好上以后,林三枝就开启了各种罢工,一回家就瘫坐在地上,等着乔松蜀在厨房呼哧呼哧的忙活,然后给她端茶递水。
明眼人都看得见林三枝腰上渐渐挂上了游泳圈,林三枝自己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是偏偏乔松蜀眼瞎,非说林三枝瘦得跟竹竿一样。
所以,林三枝每次嚷嚷减肥时,乔松蜀就在旁边一口一口的喂她饭,还振振有词道:“你最瘦了,吃了才有力气骂我打我使唤我,顺便爱我。”
在林三枝眼里,在乔松蜀眼里,在一起的日子比蜜还甜。 刚开始如胶似漆觉得彼此就是对的人,千般万般都是好。
然这世间的爱恨别离又不过如此,都以为自己是例外,其实都是例内,最后谁也没等谁。
林三枝因为工作调动,被打发到了外地,一签合约就是五年。
起初,林三枝是纠结的,她想过和乔松蜀异地恋的不易,可是看看周遭的家徒四壁,再想想外派的优待,她还是咬咬牙下了去远方的决心。
乔松蜀认为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临走的夜里,他们坐在小酒馆,我一口肉,你一口酒,话说未来,好不潇洒。
第二天,林三枝在机场里同乔松蜀说了句“等我”,便徒步消失在人海。
回去的出租车上,乔松蜀看着微信里的实时共享位置,从两个人到提示一人已退出共享时,他落泪了,即便如此还是车轮滚滚向前。
林三枝刚走的那些时日,只要逮着空就会找乔松蜀,导致乔松蜀每天抱着手机跟自己命一样,生怕错过了一条消息。
可是,不知何时起林三枝好像渐渐不再主动说自己的近况了,经常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消息,他们从每天联系,到后来聊天界面只剩乔松蜀一个人演奏独角戏。
林三枝不再说自己赚多少,也拒绝和乔松蜀见面,她怕伤了乔松蜀的自尊心,那时候的她已经是设计部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而乔松蜀仍旧是一个小文案。
渐渐的,两个人好像变得毫无相关,各自忙碌,但乔松蜀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信念,给林三枝一个专属的梦想家园。
只是乔松蜀不知道,林三枝在仗仗不能输的职场里越发风生水起,早已能买好几个当初的梦想,也许乔松蜀也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愿意执此一念。
只是最后的最后,始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林三枝发了这样一段话给乔松蜀:
山在,树在,路在,河在,只是心不在了,我打算走了,愿你安好!
乔松蜀看到消息时,他刚做完新家的卫生,原来通过努力,他已经在这座城市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其实,应该说是专属林三枝的爱屋,橙色沙发,斑马地毯,落地窗前的向日葵抱枕......
这些曾经都是林三枝的梦想,如今被乔松蜀从图纸摆到了现实中来,遗憾的是来迟了。
那天乔松蜀坐在屋子里,感受着林三枝当年的梦屋,一句话都没有,只是痴痴的望着林三枝发来的最后消息。
拿着手机辗转未眠的还有林三枝,她以为自己会被挽留,或者被责备,可是她收到的是一张乔松蜀新家照片,和一句“祝你幸福!”
后来的他还是会和朋友说起这段故事,有些爱脱口而出,有些爱深埋心中,乔松蜀对林三枝,则是两者皆有。
我和你,是这样一种关系,起初,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见你,你给我了至高无上的安全感,从此我离不开你。
慢慢地,这份安全感有了保鲜期,爱你一万年变成了想起了才爱,我们的关系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我退避三舍、舍得无门,到最后我夹起尾巴喜欢,喜欢得畏手畏脚,胆战心惊。
畏的是,我怕从你身边撤走,你不来留我。
惊的是,我走了很远,我再也没有想起你。
曾经春风化雨,我在山水间想你。
现在风轻云淡,我在人群中偶尔想起拥有过你。
我走得很慢,遗忘更慢,你没留,我也没有送,如今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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