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嘭……”伴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一阵白烟腾地而起,爆米花的香味顿时溢满整个农家小院,馋嘴的孩童纷纷涌上来将刚出锅的爆米花塞满衣兜。
这是我对手摇爆米花最为鲜活的记忆。
记忆的源头来自洪师傅,前些天,八十多岁的他终于走完了漫长而坎坷的一生。
至今,我仍然想不起老人家的名字,只记得每逢腊月,他来村子里炒爆米花时都会住在我家。
少时,生活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对于山外来人有所求时都会当成客人对待。因儿时零食很少,每年很期待洪师傅的到来。
往事已逝,至今我仍清晰记得他那副经典的行囊。
一副扁担的两端挑的是他全部家当,一头挑着一口炒爆米花用的黑锅和口袋;另一头装着风箱和换洗衣裳。炒爆米花这门手艺最受孩童喜爱,当我将洪师傅到来的消息散播出去,一连几日,小院里都会挤满馋嘴的孩童。
炒爆米花时,洪师傅会挑一块结实的土地架好他的家当,开始一天的忙碌,乡邻们自带玉米或稻米、糖精、柴火前来,洪师傅只收取少量的工钱。
洪师傅有条不紊地将玉米或稻米装入炒锅,辅以糖精,继而将葫芦状的炒锅放在架子上不断翻转,右手有节奏地拉动风箱以控制火候。通常火大了会炒糊,火小了则爆不好,故火候显得非常重要。翻转炒锅时,他会不停地看着压力表。
“起锅啰。”几分钟后,最让人期待的环节开始。
听到他的喊叫,胆小的孩子和妇人会捂上耳朵退得好远,胆大的人则会上前观看。只见洪师傅将炒锅放进专门的袋子里,手持铁棍,一下拧开盖子,米花在爆炸声中绽开,爆米花特有的香味开始溢出。
孩子们又拥有了整个冬天的零食。
爆好的米花除了当零食以外,还可以用来做米花糕、油茶汤等美食。春节期间,客人来时先泡上一碗油茶汤,满身的扑扑风尘便融化在主家的温情里。
洪师傅整个腊月的收入是从一锅锅爆米花中赚来的。他来自邻村,做事勤恳踏实,却很少谈及家庭情况。后来在家住得久了,才慢慢知道他坎坷的命途。
洪师傅和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妻子在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不久后就精神失常了。在医疗并不发达的农村,有些迷信的人说是他和妻子八字不合,命运相克,只有和妻子离婚家境才能转好。
善良的洪师傅不愿舍弃妻子,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平日里靠打工维持生计,到了腊月就出来爆爆米花,挣点过年盘缠,也靠着自己的勤奋将女儿抚养成人,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十几年前。
那次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做了告别——免费为乡亲们炒爆米花。
那年冬天很冷,他穿着绿色的军大衣,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原来是她的女儿找到好工作,嫁了个好人家,不准他再出来干活。洪师傅终究放不下几十年的手艺和大山深处的故友,那次来,他和祖父、祖母彻夜长谈,一叙别情。
后来,随着我进城读书、工作,再也没见过这样的手艺人。但那份对爆米花的美好回忆却时常出现在我带着笑的梦里,成为漫漫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抹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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