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我回到家乡的县城,分配到交通部门工作,家乡东边是太湖,西边是鬲湖,两湖之间是的大地被大小河流分割,水系发达,带来的弊端是修路难。县里面提出村村通公路计划,每年冬季农闲时节开展路网建设,由农村劳力挑土方,先把宽阔的土路筑好,再建设一座座桥梁,把一段段路连接起来,然后再把路面硬化,黑色化。
我在桥梁工程处工作,每天忙于实地勘测土质、河流、山川、走向、跨度、负重等情况,走遍了全县的山山水水,在田间地头,村庄农户,征求意见,确定选址,设计符合实际情况的各类桥梁。
九十年代市里面选拔机关年轻人下农村任职,我主动报名到乡镇当科技副乡长,利用在交通部门工作的优势,优先立项铺路造桥。
父亲带我来到塘河的野渡口,那条熟悉的渡船正停在岸边,我俩跳上船,我熟练地走到船头,拉起了一头系在船上,另一头系在对面渡口的草绳,一把一把地拉绳,一点一点地移向对岸。爹爹说这条河有五、六十米宽,河北有八千多亩低洼田,种田人全靠这一条小小的渡船来往,割麦收稻时节总会发生多次翻船的事故,夏天还好说,反正大多数人会游泳,冬天就受罪了,翻船后跌落冰冷的河里,受冻发热,身体弱的人会一病不起,村民们都盼着造座大桥通南北,可是乡里穷、村里穷,一直造不起,你回来后想办法把这座桥造起来,
渡船靠岸,我爬上高高的圩埂,发现成片的低洼田已经改造成了鱼塘和蟹塘。我跟着爹爹走向第三个看鱼棚,这是三间平屋,进屋是客厅,左手那间堆满养鱼用的杂物,右边那间是卧室,有一台电视机和一台电风扇。客厅里坐着三位附近的年轻的养殖户,其中一位是我的堂兄志平,看到我们都站了起来,让出凳子让爹和我坐。
志平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都是邻近的村民,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乡长,你看到了吧,这么多的鱼塘、蟹塘,养出的鱼、虾、蟹只能靠船运出去,路不通,桥不通,使得我们的货出不去,要货的人进不来,可麻烦了。”
“现在我们只能批发给中间商,风险我们担,利润他们得,不甘心啊!要是塘河上架起桥,通起了公路,这片滩田不仅可以特种养殖,还可以做成湿地公园,成片的荷塘比西湖还要美,到时候农民也可以逛公园。”
“阿娟,”志平说:“我们多次向村里提出造桥的事,村里总是说钱不够,现在你回来了想想办法吧。”
我看着他们热切的脸说:“假如我让上级支持一点,乡、村筹一些,发动大家捐一些,你们愿意吗?”
“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认捐两万元。”
“我也可以认捐。”
“我也可以。”
爹说:“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农民的生活提高了,可是交通不便阻碍了工农业的发展。要致富,先铺路,修桥铺路历来就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假如在白河和塘河上各架起一座桥,南北东西的公路就通了,水路、陆路的贯通,这样一来就可以吸引有钱人投资办厂,发展经济,致富乡亲。”
我边听边点头,实施方案在心里逐惭成型,回去后连夜写出报告,经过近半年的奔波,沟通,设计,招标,交通部门终于列入了年度计划。
听到要造桥的消息,想承包施工建设的人络绎不绝,有运石子、水泥的运输户,有建筑工头,有预制场老板,他们请我的同学、闺蜜、亲戚出面找我,有的找我爹,我娘,甚至我的奶奶。
三叔公和我家走得比较近,那天晚上,他们父子买了十条红塔山香烟找到我爹,想承包白河桥的施工。我爹对三叔公说:“你家小松没有桥梁施工资质,承什么包?”
小松说,“哥,我有个朋友造过两座农桥,有经验,他想来做,托我来说情,答应给回扣,你和阿娟说说。”
“不行,造桥的钱有众人的捐款,你拿回扣,良心安吗?阿娟也不会答应。”
“狗大,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是让你推荐一下,又什么不可以?想当初你去农校培训,还是我推荐的呢,自己人就应该尽力相帮。”
“三叔,这完全是两码事,桥如果出了事,要被众人骂破背皮的。”
“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帮呗。不肯帮,你直接说。”
“三叔,不是不肯帮,是帮不上。要不这样,我去和阿娟说,有用没用不敢保证。”
“这不就得了,我们回了。”
“把香烟带走,你们若是留在这里,我就不帮了。”
三叔走后,爹打电话和我说了这件事,要说是别人,确定可以一口回绝,三叔是对我们家有恩的人,怎么办?我把问题放在党委会上集体讨论,最后决定由村委会组织老党员成立监督小组,桥梁建造工程从招投标开始,全程透明,实现公开、公平、公正,杜绝暗箱操作。塘河大桥由交通工程公司中标,小松的朋友凭实力承接了白河桥工程。
来年的春天开始动工,秋天就完成了白河桥建设。第二年的五一劳动节,塘河大桥桥面合拢,历时一年多的两桥工程终于完成了。
剪彩那天,整个村庄插满了彩旗,两边桥头用松柏搭起了牌楼,锣鼓喧天,妈妈用轮椅推出了奶奶,村里人都赞扬奶奶生了好儿子,妈妈培养出了好女儿,她们俩一路走着,笑着,奶奶露出掉光了牙齿的嘴巴,三叔公走在边上说:“几代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老嫂子,这样的好日子要好好活,多活一天就多享受一天。”
冷月已经调到了市中医院,特地请了假赶到现场,看到小姑,冷香、冷晶、建中都站在人群中,小姑夫在兴奋地打着鼓。
冷月已经在城里上班,自从治好了脑瘫的建中,名声就传开了,中医院的院长极力邀请她调去,并推荐她到省城的中医药大学培训。期间她自学完成了大学课程,获得了大学文凭,后被院长聘为儿科主治医师,开设儿童脑神经科,专治儿童多动症、自闭症、脑瘫等病症,成为了专家医生。
建中虽然没有考取大学,但在家里买了机器,办了一个织带厂,给集装袋厂配套,每年有几万元钱的收入。
我穿着一身红色的套装裙,主持着剪彩仪式,在阵阵的鞭炮声中,众人跨上了大桥,欢快地向对岸走去。我看到桥下滚滚向东的流水,眼向一个个白家女人的象电影画面一样闪过。看到奶奶坐着小船,忍痛舍下幼小的儿子,抹着眼泪离乡而去。看到大姑千不愿万不愿,无奈地坐船嫁出去,看到小姑抱着大姑惭惭变冷的身体痛不欲生。看到冷月带着建中坐船出去治病,看着自己坐船出去读大学......
我们全家人第一次站在牌楼下拍一张全家福,奶奶坐在轮椅上,在前排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小姑、姑夫,右边是爹和娘,后排中间是我和冷月,我的右边是弟弟妹妹,冷月的左边是她的弟弟、妹妹们。随着一声茄子,摄影师定格了我们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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