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灭族的孤女。
他是九五之上的帝王。
一次出宫祈福他看见了芳华犹存,纯真已逝的她。
城楼上的她瞧见他对她的回眸一瞥,此后经年再无他人可入她心。
他派人寻遍了坊间,却无她的音信。
那日他碰到一个偷溜出宫的小宫女,认出宫女竟是她,他帮她瞒下此事,她褪下腕上的红豆手串给他作为谢礼,他眸色深深,只因这红豆乃相思之物。
其实 , 自城楼回眸一眼,她便打听到那公子竟是皇帝,她顶替他人入宫做了宫女,却因无钱打点由原本的皇帝近侍成了冷宫洒扫,所别两年未见他。
她成了他的近侍宫女,他的宠妃生辰夜宴,她被找了个由头拖去永巷拷打,银针插入指尖,十指连心的疼痛令她昏死过去。
那晚的夜宴他坐立不安,拂袖离去回到寝殿方知她被那妃子的人叫走了,他质问妃子无果,大内侍卫在宫中搜了三天三夜才在永巷的暗牢里找到形容枯槁的她,他杖毙了永巷中和那妃子身边的宫人,封了她做他的宸妃。他既无法时时刻刻保护她,那就只能赐予她保护自己的能力,可他终是将她拉进了这权力漩涡中,这又对吗?
相思成双她昏迷不醒七日他便罢朝七日,衣不解带事必躬亲。宫中皆传她是狐妖魅惑君心,大臣们递上的折子有山高,全是请他赐死“妖妃”。他将折子全部驳回,并禁止宫中任何人再传狐妖之事。何时何日,他这帝王的框架竟成了最碍事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都不成。
后宫佳丽无数,他唯宠她一人,他在她生辰之日带她到民间用百姓的习俗与她成亲,她与他同寝同起,他为她描眉画钿,他和她结发,她告诉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朝臣请他纳妃,他回绝了。她打趣他,说这回她可真是坐实了这祸水的名头,他回她朕的江山养你一个祸水绰绰有余。她与他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平淡如水,静默如画。
此生得遇对方,他觉得这是他的幸运,她觉得这亦是她的幸运。
可叹命运却是一个作弄人的玩意儿,三年的调查,他竟然是灭她全族的凶手,所有的幸福一瞬间化作泡沫幻灭,挚爱之人亦是灭族仇人,是杀了他为家人报仇,还是放过他成全自己,这对于她是一个比死还难做出的抉择。
那晚她问他,人为什么会被欺骗呢。他告诉她,如果别人能骗得了你,往往是因为你也想骗自己。
她在枕下藏了匕首,她与他皆是动情,拿起匕首的她,眼中闪过犹豫,心中悲痛绝望。匕首刺入他胸口,她说了句我爱你,他挤出一个笑容,说再刺一刀,我还想听那句我爱你。她凝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眼中毫无惊讶甚至有丝解脱。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他当年在朝堂斗争中被牵连灭族的家族幼女,她所调查出来的一切结果不过是他暗地透露的。他,只是赎罪。而现在她给他这一刀,不过是给彼此一个成全罢了。
相思成双她才知,原来他才是那个最自欺欺人的人。
她终究无法违逆自己的心,刀子只插到半数便收了手,数十名太医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抢救,他是救了回来,但她却因为刺杀皇帝被关进了死牢。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伤好的第一天,竟然亲自去死牢将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她抱了出来。更是在当天上朝时直接封她为后,并宣布遣散后宫,只留她一人在旁。
朝臣纷纷上奏书反对此事,一群老臣跪在殿外以死相逼,他只留一句“碍事者杀无赦”。
此事被史官给记录在册,成为了他清明理世中的唯一污点,但他却毫不在乎,夜晚回到寝殿时,抱住半梦半醒的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告诉她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他们要用剩下来的时间相守,他只有她。
他们默契的都没有再提此事,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老了许多,也越来越爱在民间走动,他陪着她赌书泼茶,放灯祈愿,他说他许愿希望她的愿望实现。他做了一个排箫,在傍晚她与他坐在石阶上她靠着他的肩膀时,他便会吹起,日复一日只一首曲子,她偷学了便吹给他听,多年后她方知那曲子名为长相思。
三个月的时间她察觉到他变得越来越虚弱,他也越来越不喜她进入自己的书房,曾经舞刀挥剑的他,现在却连提笔写字这样的小事做来都十分吃力。
那天她去他的书房本是要告诉他她已怀孕二月有余,却听到了他与太医的对话,原来她入永巷时曾被南楚的细作下了蛊毒,细作用解药威胁他,要么交出六镇兵备图,要么服下那无药可解的南楚奇毒淬榴花。
而他,选择了后者。
当她听到他只留给自己十月的时间时,她的心房一瞬决堤,倚着门瘫了下去。她没有想到他们好不容易换来的相守却又要这么快溜走。而十月对他这个天之骄子又是多么的残酷!
她这一靠让门发出了声音,惊动了在门内的他,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了!他还不能撇下她!
他们心照不宣的灯下看书,她再也忍耐不住抱住他,告诉他以后任何事情他们三个人一同面对,他只是把头贴向她的肚子笑笑不说话,他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自己的血脉了,那样他走了之后她也不是一个人了。
相思成双她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豆大温热的泪珠夺眶而出拍打在他的脸上,她双手颤抖着抚摸着他的额头,嘴中不停的念叨着“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那夜月色无边,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美好,他们两个人的心紧紧依偎在一起。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到了,那天的雪是梁国百年历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他那天精神格外好些,她撇下他们的儿子萧瑞,陪他去到他们初遇的地方,她打趣他,若不是她当初瞎了眼只知道垂涎美色现在才不会陪他过这苦哈哈的日子呢。他摆摆手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他们彼此都知道陪对方走过这一段路是他们的甘之如饴。
她对着他说了很多狠话,他只说,她要快乐。
看似最无情的人实际是被伤的最深的人,她一次次说出口的狠话,也一刀刀的割着她的心,痛到没有知觉。他亦与她同抵着这份痛,他知道只有这样她在他走时才会好受些,唯有痛到没有知觉,痛到没有爱的能力了,才能放下一切。
愚昧的不是被骗,而是爱自我催眠。
她与他最终来到了他最喜爱的芙蓉园赏雪,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大部分的身体也倚着她,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挪动身体。他们坐在青石阶上看“青丝渐霜染”。
他攥着她的手,说:“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她想,是呀,天意也无法阻隔,他们终究是到了白首。
她就这样让他靠着,看着漫天的飞雪落在他头顶。直到他们化作茫茫天地间的两尊雪人,直到他的手恍然间松开她抖落了两层雪。她知道她的回眸公子走了,她的心也死了。
传闻她在他离去后一夜白发,形同疯妇,攥着一缕秀发呢喃“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戴着一串红豆手串,每个黄昏都坐在石阶上吹着不知名的曲子,每个下雪天都会不知踪迹。
她接受了离别,却逃不过思念
芙蓉园内久久飘荡着排箫吹得长相思,她不记得她吹了多久,大概是一年又一年的下雪天都能听到的。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相思成双梁国昭宗萧慎离世的第十年,敬和太后扶桐于一个雪夜去世,与昭宗合葬于麓陵。景王摄政,四年后宣宗萧瑞理政,不顾众臣反对,迁敬和太后于黎山改葬。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是那年她与河灯的秘密,只叹这秘密一如那河灯般经不起风雨的敲打,早早摧折。
他们的孩子终究是不理解他们,亦是恨着她。
岁月时过境迁,雪掩埋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月逸事,却独忘了带走相思,无人记得他们曾经爱得轰烈,只识她红颜祸水,令君子薄命。
她带着相思长眠地下,以求五百次的回眸换一次的转身。
大雪纷乱了情节,一天一年,说好的离别却又在遗忘之前见面,她终于在原点等到了她的白衣翩翩。
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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