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洵珺天下（151）带她走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带她走吧

“陛下别担心，小姐只是今天弹琴耗力太多，累得睡过去了而已。”离湘小声地跟他说道。

燕洵松了一口气，走出了内室。随后把离潇和关山月叫到了正殿，冷声问道：“离潇，今天殿上那一箭，是不是你射的？”

离潇本来也没想瞒过他，点点头承认道：“是我射的。他害了珺姐姐的孩子，我便想杀了他为姐姐报仇。”

“你以为你这样说，朕就会相信你吗？”燕洵目光锐利如刀锋，厉声道：“是你姐姐让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离潇沉默不语，他知道不管怎么解释都是枉然。因为这本就是穆宁珺的安排。

“告诉我，她到底打算做什么？是不是一心求死？”燕洵细细回想，如何看不出来，她在那柳窈动手前自己请求弹琴，以断弦为信号把离潇带进来，逼得柳窈不得不冒险刺杀，他身边那么多侍卫，自己也随身带着宝剑，没有几个人伤得了他，可她偏偏要多此一举跑到他身前去。

不是寻死，还会是什么？

“不是的！”离潇解释道：“其实珺姐姐就是想杀了纳兰玄墨而已。至于那些舞姬，其实她早就知道晋王投降一事有猫腻，安排进来的舞女都是刺客，所以姐姐才借着要跟柳美人学舞的机会，掌握她们的情况。姐姐之前在宫里那么闹，就是想要看看皇后身边有没有混进同党。姐姐绝对没有想要寻死的念头，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陛下受到伤害而已！”

“胡闹！”燕洵怒不可遏，“明知道是刺客还要跟着去学舞，不是寻死是什么！你们一个个地都反了是不是？都只听她的不听朕的了是不是？”

关山月连忙为穆宁珺辩解道：“陛下请息怒，这件事情真的怪不了小姐，她一来是想要报仇，二来也是为了帮陛下铲除乱党。她真的没有想要寻死，小姐做好安排，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引出刺客，这也是她向来的做事风格。至于为什么不告诉陛下，我想，应该是陛下和她正在闹矛盾，她不想说罢了！”

燕洵依然怒声道：“纳兰玄墨我不会放过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怎么能够由着她胡来？尤其是你，离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神机营都调进宫来！”

离潇也有些不明白了，愤愤地道：“陛下，我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袒护那个纳兰玄墨？难道他比姐姐还重要吗？”

燕洵忽然冷冷一笑，沉声道：“连你们，也认为我不在乎她，是不是？”

离潇听不懂他的话，“陛下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不好吗？”

关山月连忙道：“离潇，你别问了，陛下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明白吗？”

离潇第一次见关山月如此严肃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我不问了。但是……”他看向燕洵，“陛下跟姐姐，难道不打算和好吗？姐姐这些天虽然看似胡闹，但也是因为她知道了纳兰玄墨跟巫师接触过，怕他借纳兰红叶的手加害陛下。陛下，姐姐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不要再跟姐姐吵架了好吗？”

相依相伴多年，离潇早已经把穆宁珺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姐姐。当年她把他从街头带回去，让他叫她“姐姐”的时候，他就认定她是他这辈子的亲人了！

燕洵轻轻一叹道：“我也不想跟她吵！可她......唉！”

三人顿时一阵沉默，谁都知道穆宁珺的性子，她自己若是过不了那一关，只怕会闹上一辈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找风珉和刘淇，把事情交代清楚！离潇，你违反军规，要去受罚知道吗？”燕洵不想再思考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快被她逼疯了。

“哦！”离潇委屈地应了一声，他可真是冤枉哪！

见穆宁珺没事，燕洵又匆忙回去处理其他的事情。好在离潇和关山月够老实，把查到的刺客来历都说了出来，而风珉和刘淇其实是前一天晚上得到穆宁珺的授意，宴会一开始之后便带着黑鹰军躲在殿外等着。

刺客是晋王赵烨的死士，因为晋王一家被杀的事情而来报仇的。一切解决得十分顺利，短短五天之内便解决。

尽管已经入秋，可长安的天气仍旧多变。燕洵用完膳，批阅了最后一封奏折，方才还烈日当头的天空转瞬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站在角楼上放眼望去，远远近近的山峦楼阁，大大小小的皇宫殿宇，无论富丽堂皇还是破败不堪，都在这倾盆而泻的暴雨中丢失了轮廓，散形于茫茫雨雾之中。

陈监命人奉上一碗热鸡汤，笑道：“陛下，入秋了，这天又湿又冷，喝碗鸡汤暖暖身子吧！”

燕洵默不作声地接过碗，才喝了一口，忽然一笑，抬头道：“陈总管费心了，竟从宁妃那里要来了这参汤的方子。”

陈监霎时一惊，连忙跪下道：“陛下......陛下恕罪！”他向来处事圆滑，说话何曾这样吞吞吐吐，燕洵回到案前坐下，问道：“说吧，是你去要的，还是她给的？”

陈监叹了口气，想在燕洵面前瞒着事情，真是比登天还难，他回道：“回陛下，是娘娘先前就告诉奴才，陛下长年征战，身骨受伤颇多，若是现在不好好调理，日后必然双腿疼痛，沉疴不治。所以娘娘特意叫御膳房学会做这丹参鸡汤，还让奴才好生照顾陛下。”

燕洵淡淡一笑，将那碗鸡汤喝了个干净，看着灰蒙雨幕，轻叹一声道：“这么久以来，我这身体也就她一个人这么操心了！”

周围的人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燕洵暗自忖度片刻后道：“把陆长羽叫过来！就说朕有事找他。”

“诺！”宫人应允而去，不消半刻，便带着陆长羽上了角楼，陈监早已得了燕洵的令带着宫人鱼贯离开。

雨势渐小，燕洵反剪双手，正倚栏而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帘内尽是一排排青瓦红墙，若再仔细些，便会发觉在此处能将穆宁珺最新的住处——凤翔殿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陆长羽微微惊讶，这算不算一种间接的窥视？

燕洵一言不发地站了半晌，目光仍旧落在凤翔殿，眼神中尽是不舍，良久，他才低声道：

“带她走吧！”

“什么？”陆长羽震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问：“你刚刚说什么？”

燕洵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你带她走吧！无论去哪儿都好，只要能保护好她，只要......她能开心！”

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他终于做了这样一个于他而言毕生最艰难的决定，可也是对她最好的决定。他曾以为他能给她最好的保护，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可到头来，他却带给她无尽的伤害和痛苦，那么，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他是皇帝，拥有这锦绣繁华的万里河山，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可他却保护不了她，甚至连他和她孩子都没有留住。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饱受折磨？

从前他觉得，爱一个人，便应该将她留在身边，给她所有的呵护与疼爱。所以从前楚乔要离开的时候，他想尽办法留住楚乔，只要留住了，日久也可以生情不是吗？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如果真的爱一个人，若她留在身边不会快乐，不会开心，那么，他愿意放手。

他现在才懂得，真正的爱，是付出，是尊重，是爱护，而不是自私的占用。

此时此刻，陆长羽心中的震撼一阵大过一阵，他不敢相信，那个连穆宁珺对别的男子笑一笑都会吃醋的男人，竟然会主动说，让他带她走？

燕洵见他一脸惊愕，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带她离开吗？”

陆长羽摇摇头道：“我求之不得！只是，陛下真的想好了吗？”他明白，让别的男人带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燕洵没有回答他，平静地说道：“你带她离开以后，随时与我保持联系，等我从纳兰玄墨那里拿到灵蛊之后，我会秘密派人交给你。至于她那边，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长羽淡淡一笑，“你为何如此肯定她会跟我走?”

“她会走的！”燕洵的语气无比肯定。就算她不走，他也会把她送走。

他忽然想起当初，两人还只是朋友关系，她曾说过，待她助他夺得这江山，希望他放她走。他还坚定不移地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的，可如今，终究是不得不让她离开。

离开这里，她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离开这里，她就不用再跟着他吃苦受累；

离开这里，她就能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以后那些残忍的争斗，那些血腥的风雨，还是让他一个人来面对吧！

陆长羽默了片刻，轻声道：“好，等你安排好了，我就带她走。你放心，我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她的！”

燕洵静静看着他道：“多谢！”

陆长羽笑了笑，“不必，你愿意让她离开，我很感谢，也很佩服。”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陆长羽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燕洵的目光再次落在不远处的凤翔殿，在这里可以看到她何时进出，可以看到她在庭院里修剪花枝，看到她坐在树下静静地弹琴......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赏心悦目！他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坐在这座角楼里，一笔一画地勾勒着这幅画卷，往后的日子里，他也就只剩这些单薄的纸张，迷离的色彩所承载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