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杀手不能对活人产生兴趣。
这么告诉我的人,是我真正的老师。
那是个性格当乖僻的女人,当然,相当漂亮,只不过,不善言谈。
寡言并不是一种缺点,有的时候能让她相当可爱,只不过性格乖僻,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相当厉害,业内的知名度可能是国际级的。但凡是有点有强度的杀手就会遇上这么个问题,她需晋升成一个高级杀手。
晋升高级杀手就需要一个搭档,于是她抖擞威风,开始找一个可造之才。然而每当有人听说她的名号的时候都避而远之。
因为真的很奇怪,没有人能够接受她的杀人方式,如此反复了数次,终于这个人没了办法,有了一个几乎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没有那些杀手见习生愿意成为她的搭档,那就自己从小养个杀手见习生出来不就得了。
我无数次在听她洋洋得意讲这句话的时候感到无可奈何,我的老师,她挑中的人就是我,在这座城市的孤儿院转了一圈之后,她挑中了我。她问我:“你想当一名刺客型的杀手呀,还是那种莽得不行的屠杀客?”
我说:“我想当个正常人。”
她恍然大悟,“哦,那我就教你成为一个普通杀手吧。”她说。
然后她告诉我,“杀手的第一课就是,不能对活人产生兴趣。”
不能产生兴趣的意思就是:不能产生好奇心,不能产生情感,不能。
我迟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老师当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现在回想也许没有那么漂亮,但是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感情。
我那个时候还很困惑,为什么老师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会找不到搭档。
如果那个时候我再深入想想就好了。
老师喜欢利落的短发,长度在脸颊边到肩头不等,什么时候去剪全看她的心情。
那个时候她把我从孤儿院拐了出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给了我一支冰激凌。孤儿院并不是有钱的孤儿院,或者说和大部分福利机构一样比较贫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冰激凌。
她说:“你要不要当杀手啊?以后可以天天吃冰激凌哦。”
我说:“你为什么选了我。”
她说:“孤儿院里大多数都是身体有残缺的,只有你看上去还挺完整的。”
我说:“有残缺的人就不能当杀手吗?”
她摇了摇头,“不,也有很多很厉害的杀手身体并不完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平平无奇的杀手在左臂受伤截肢之后,苦练一个招式,最后成为绝世杀手的故事。”
我下意识以为她在诓我,因为我从孤儿院的电视里学到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诓人。
“那人就是我的老师啦。”她说,“他的那个招式唯一的破解法就是对方得抓住他的左臂。”
这什么鸡汤故事?!
“总而言之,身体残缺的人也可以成为杀手。”我说,“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呃,你比较好看?”她说。
我后来在她一次说梦话的时候问她,才弄清楚她说的好看是指完整的人形比较好看的意思。
但那个时候我才十一岁,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只要是个漂亮姐姐愿意放下身段讨好,你就愿意跟着她,愿意一直跟着她,不去想太多的年纪。
于是我成为了她的徒弟,甚至还算不上搭档。
那一年她也才18岁,但她的技术已经相当纯熟。
02
老师杀人有一个奇怪的癖好。
身为杀手本身不该有这样的癖好,“但是单纯地杀人的话就太无趣了”。她如是说。
人类的身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只要你对人体有了解,就能够明在面对什么部位的时候如何下刀。
不管什么地方开始下刀,都有能够将人杀死的办法,但是老师总是选择最快的那种。
我听说以前的行刑人,不管是法国的还是古代的。那些高超的行刑人落在犯人脖颈的那一刀,往往在犯人察觉自己成为死者前就已经完成。
老师有着这种等级的技术。
按理说,这样的杀手会很强,因为当他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你可能就已经失去了。
但是老师有个怪癖。
她会把目标控制住,绑在椅子上,或者柱子上,或者不便移动的家具上。
有一次我看到是在马桶边上,那个目标有点洁癖,哭着说自己不想死在卫生间。然后她会问:“如果你不想当人,你想成为什么动物?”
那个目标哭了,说,“我什么也不想当。”
老师就会叹口气说,“你看我们小时候都会觉得,比起人来说,小动物不是更好吗?”
不是也有那种说法嘛,做人不如做富贵人家的猫。
“你这辈子做人做了一半没到头,岂不是很可惜,那我就换个方法补偿你,说嘛,随便说个动物都好。”
目标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但是看来我今天必死无疑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龙虾》。”
老师说:“哦,那部片子很沉闷诶,只有设定还很好玩。”
《龙虾》是一部能够闷死人的文艺电影,核心设定就是单身超过一定岁数,就要被变成动物。
“我很喜欢那个导演,如果要变成动物的话,我就想当龙虾!”
老师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机查着龙虾的图片,一边用刀干净了结目标的性命。
然后她开始尝试将目标的尸体解体,将骨骼和内脏作为材料开始堆砌成其他动物的形状。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允许我进入现场。
这次又是什么啊:“乌龟?”我问。
“是龙虾。”她很认真,即使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
我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为了不让衣服全是血的关系,她的衣服被叠好放在了一角。她在用目标的身体作为素材拼凑动物形状的时候,是不会穿着衣服的。
老师的身材很好,不是巨乳,也并不贫,是恰到好处的身材。并不显眼,或某处也不突兀。
但我知道如果我如果是个青年人,就能够毫无阻碍地将老师拥在怀中。
我觉得老师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好像总意识不到我的存在,虽然只是个小男孩,但也是异性。没意识到我这点但也恰到好处。
我看着她的身躯,沾满血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长期夜行而不受日光照无比白皙的逐渐被血浸染的身躯,在没有灯的房间里,在月光下发出湿漉漉的亮。她用手摆弄着骨骼和心脏,用手指打探那些逐渐冷却的肠道和肺腑,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冥府里为心脏称重的女神。
我看着她,我看着她胸部的起伏,随之调整自己微薄的呼吸。
她杀人的时候相当随意,只有在塑造动物时显得认真。我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每次都要这么做?”
她将最后一块拼图拼好,不如说堆上去。
然后站起来,用满是血的手擦着脸颊边的汗水,于是白皙的脸也沾上了血,她从血泊中站起,看向我,无数次,在月光下,在无星的夜里。
她说:“他们都曾经都是人,他们都曾活着,我们是杀手,我们杀死了他,于是属于他们的人生的轨迹就这样断了,我们杀死的是流淌在他们血脉里的一整条历史。”
她说:“杀人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当正常人的话,谁意去杀死别人呢,生命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我这么做或许是自欺欺人,好像我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把他们变成了别的什么一样。不,就是一种自欺欺人,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老师说完,用沾满鲜血的手捧着我,捧着我的脸,然后将我拥入怀中一段时间。
我那个时候觉得老师在害怕,但是不知道老师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只记得贴到脸上的血是冷的,但是老师的身体很温暖。
03
很快我也逐渐对杀人的技巧熟稔起来。
主要是各类武器的使用,当然十一岁才开始其实已经算晚了,但是胜在经验多。
现在我已十六岁,但是很多正经的杀手也并不能在和我之间的交锋中轻松得胜,不过最后我总是会输,最蹩脚的杀手在最后都能翻盘赢我。
按他们的说法,我从来没有真正杀死过人,不明白生命被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无法掌控所以才会被白白溜走。
我不置可否。
我十六岁了,老师卡在高级杀手前已经五年。
虽然我也不清楚所谓的高级杀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但是只想快点成为老师的搭档,快点成为一个正式的杀手。
但是事情就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变化。这一年,我收到了组织上的邀请函,只要我独立完成一次危险等级比较低的任务,我就能够成为正式的学徒,可以成为老师的搭档。
我为此做了许多的准备,但或许太多了。那个时候,我从未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好像这样和老师一起成为搭档就是我所有的追求,至于之后的事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这期间,我仍然跟着老师执行任务,我能够在没有光的黑暗里预读老师的每个动作。一次执行任务后,老师依旧如同以前一样,在黑暗中捧着我的脸。
我的眼睛在数年中已经熟悉黑暗。我和老师在黑暗中对视,我的身高已经与老师差不多了,但我还在发育。说不定我会比老师还高,到那时,我想。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应该轮到我伸出手,捧着老师的脸。
那天晚上老师突然很奇怪地问我:“你会怪罪我吗,把你带入杀手这一行?”
我说:“不会,我从来不后悔这件事。”
我这么说,因为我喜欢。
但是杀手不能对活人产生兴趣,我因为答应这一点老师才愿意带着我。
只要老师是杀手,只要我想要跟在老师身边,这句话永远都无法说出口。
我不喜欢杀人,实际上,干这行的,喜欢杀人才是少部分。
永远不要把兴趣当成工作。
“你要记住,身为杀手,永远不要对活人感兴趣。”她笑着说,“永远。”
她的双唇贴在我的耳畔说,老师的声音当然也很好听。
这天夜里,老师好像轻轻吻了我,也许是种错觉,也许只是双唇在黑暗中擦过。在我错愕中,没有察觉那凉过鼻头的痒。
老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留起了长发。
04
半个月后,我成为见习杀手。
当天,我的线人告诉我的老师退出组织的消息。
老师退出或者本来就有预兆。
近半个月来她鲜少接活。
大多数时候,在家摸着她养的那只美国短毛猫,看高级公寓下霓虹灯的灯光和车水马龙。在我快要正式见习杀手的时候,老师请我吃了顿饭。
她说:“你要喝酒吗?
我说:“不用。”
但是老师还是往我的杯子里倒。
“诶呀气泡酒嘛,你就当雪碧一样喝好了。”
我喝了一口,跟雪碧根本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是老师喝的雪碧有问题,还是因为我以前喝的雪碧有问题。老师的酒量不好,一瓶酒喝了两口就开始醉,在此之前我从未看过老师喝醉了的样子。
“我以前是酒鬼哦。”
我搀扶她走出了餐厅,她用发热的语气对着我的耳朵,笑着说。
“真的吗?”我有点怀疑。
“嗯,后来戒了。”她说,“我的老师不让我喝酒。”
但是那个晚上她还是喝了。
然后她和我说为什么要成为杀手,她成为杀手是为了报仇。她的父亲曾经是行政人员,在竞争一个这个guojia权力机构很高位置的职位被人暗杀而死。
她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父亲,但是无可奈何,终日饮酒。但是某天她想,既然别人能暗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她不能暗杀自己的杀父之敌。
高级杀手能够接到更多更高级的单子。这就是她想要成为高级杀手的原因。只为了够有资格杀死那个她想要杀死的人。杀手也有职业准则,不能随便开杀。
但是最近她得知,那个仇人最近身患癌症,躺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等死。
“我这一生都干了什么呀!”
捂着脸发出笑声,苦笑意味更大一些,在海滨的道路上,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白皙的脖颈,露出下颌柔和的线。
我不知道如何劝解她,但是如果我那时候能够,能够稍加体会她的心情,或者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
但这也不一定。
05
老师退出杀手组织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老师想要做什么。
杀手并不能随便开杀,但是只要退出组织,老师便不是杀手,看得出来,她已经考虑这件事很久。
杀手当然不能随便脱组织,要付出很多代价:退出之后也不能随便杀人,不然会被组织找上。
老师付出了一只手臂,她想要杀名单上没有的人,还需要付出更多。杀手也有仇人,在宣布她退出之后,她的悬赏被挂上了当夜杀人单子最火热的位置。
老师为什么选择我考试的这一天晚上动身?
是因为他的仇人再没有时间了吗?还是因为她知道我在考试不想将我牵扯进来?
那个雨夜。
很多人都知道她去干什么。她要潜入层层保护的高级病房,要亲手杀死她的仇人,她要突破诸多封锁,在突破封锁后,她要面对近乎半个组织的围杀。
有一半是为了组织的纪律,有一半是为了她的项上人头。
我的老师,那个漂亮的女人,甚至在此夜之前刚刚失去她的一条手臂。
我知道老师性格乖僻,我是唯一会帮助她的人。
雨下的很大,我骑摩托在雨中穿行的时候,眼前的夜色犹如遮蔽一层一层无法挑开的帘子。
开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有人拦住了我,当然会有人拦我。大家都知道我会出手帮助自己的老师。拦我的是两个前辈,我私下里常和他们切磋,未能有一次取胜。
在雨中我们擦身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夜状态极佳。距离很近,他们先开了枪,没有击中要害。
但是我的子弹穿过他们拿枪的惯用手。
车没有停下,车没有停下。
我知道,直到见到我的老师,我的车今晚不会停下。
06
我通过一些痕迹找到了我的老师。
通常在一些任务里,她会故意留下一些标记,好让我知道路线,今夜没有。但是我毕竟喜欢着我的老师,毕竟我已跟了老师很多年。
我来到海滨的十字路口,那是治安不太好的一个区域。战场相当惨烈,尸体的数量随着我的不断前行不停增多。
我瞥着眼看,甚至看到了在组织里也享有盛名的杀手死后冰冷的脸。那是个我颇为敬重的前辈,没想到会死在今夜。
但比起他的,我更不想看到老师的脸,尸体里没有老师。我追随战场和响起的枪声来到十字路口。我看到坐在十字路一处商店玻璃门前的老师,如破碎的木偶一般的老师。
她浑身是血。雨水沾湿她的头发,贴在她脸廓的边缘。
有人举枪对准了她,我离战场还很远,那超出了我精准命中的范围。
我抬手,那个人影倒下。
有人向着我开枪,这片惨烈的战场还剩下四五个杀手,我举枪,人影又倒下一个,在这样的风和这样的雨里,子弹的轨迹存在一个偏差的角度,那是老师教给过我的内容。
我在往老师那里靠近,我一边走一边开枪,我不惯用的右手被人打中了,枪也随即掉到一边,但是没关系,我的子弹穿过了对方的太阳穴。
老师就在那里。
十字路口的拐角处,一个身形巨大的男人手里拿着匕首逼近过来,他很强,而且状态完好,我看得到,看得很清楚。平时我会怎么做,我的力量不足,不够和他抗衡,我会躲着打。
但老师就在那里,她在那里等我。
我不能让她等太久,对吧,我用受伤了的右手的掌心接住了匕首,然后抓住他的手。
这条手臂以后不可能再被灵活使用了。
但是我的老师,她失去了一只手,她已经没有一只手。左手的枪愉偷抵上对方的胸口,砰。
人的身体很脆弱,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穿了防弹背心,断了几根肋骨。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
当然不行,你得死在这里。
很简单,趁他还没从胸口中了一枪的痛苦中反应过来,用发热枪口对准了他的头,碎裂的脑花在近距离里炸了一地。
而枪响似乎是在那很久之后才发生的事。
我推开了倒在我身上的那个高大男人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场围杀结束了。
我终于见到了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那个漂亮的女人,一只眼在战斗中破碎,闭着,流下泪水一样的血。她失去的是向来喜欢的左手,她的腹部中弹,一条腿上的伤口伤到了动脉。
我的老师血流不止,已经失去了行动的力气。
“是你呀。”她说,好像抬头了,然后笑着说。
“对不起”,我说,我鼻头发酸,“我来晚了,老师,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我刚从医院过来啦……咳,没事的。”她说,“别动我了,肚子上有这么一条伤口,贸然动的话肠子就会流的一地都是。
“来,坐过来让我靠一会儿。”
她用仅剩的右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用虚弱的语气这样说道。
“坐过来让我靠一会儿。”她说。
“我爸一直希望我当个律师……但是我决定上艺术学院的时候他也没反对。”
“没跟你说过吧,哈,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捏橡皮泥,各种小动物…小时候,我爸常说我的手是一双艺术家的手,如果那年我爸没死,我就走上艺术家的道路了。”
“…吹牛…”
“才没有呢,上学的时候,就有老雕塑家说过我的手很灵巧了,尤其是左手。”
“嗯。”
“如果我,没有成为一个杀手,现在说不定,在那不勒斯开个展…然后,我爸会过来看,有人来采访,我就一脸尴尬地站在他身边,拍照,闪光灯会发出啪嗒的声音……”
“嗯。”
说不定我爸还能带你过来,看我的那些小动物们……哦,如果他没死,我也不会认识你。”
“这世上,一堆糟糕里,总还有些好的。”
我感到她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的肩膀之前中弹了,很疼。但是她靠上来的时候我觉得疼痛也不见了。
在商店的玻璃门前,我坐在她的身边。
“今晚我去了医院,我杀死了仇人的保镖,然后进入了病房。”
“你杀死了你的仇人?”
“我的仇人沉睡着,在病房照顾他的是他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算了,看上去比我小个一两岁吧,你说这种人为什么也有女儿…”
“是。”
“那女儿 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哼,皮肤保养的还比我好。如果不是我爸死了我也是那样一位淑女,你说对不对。”
“对。”
“她跪下来求我,但那又有什么用!谁能拦你老师我杀人呢。”
“你杀死了他。”
“你别急,唉,我转念一想,我的仇人躺在病床上,每天受病痛折磨,我杀他岂不是让他舒心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
“……我如果是雕塑家多好啊,为了雕个儿童塑,我就去孤儿院找一个小孩当模特,然后我也能找到你对不对。”
“一定能找到我的。”
“嗯,那这样我们也能认识嘛?”
我不作声。
“咳,怎么了,你在哭吗?”
“不是,”我说。“雨下得太大了,脸上全是。”
“嘿嘿,你就是哭了,你喜欢我对不对。”
“一点都不喜欢。”
“女孩子对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是很敏感的,你个小色鬼。”
我想说,我才不是色鬼呢!
但是我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对活人感兴趣”,她说。
“你别去喜欢那些不喜欢你的女孩子,也别喜欢那些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人。”
我一直到知道。
“老师?”
我感到身边的人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但你来了,我才发现……我很高兴。”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为什么她要这么说话呢,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说。
“嗯,我知道”。她说,“你一直喜欢我嘛。”
07
雨停了,在天亮之前。
我的老师失去了呼吸,她逐渐冰冷的身躯倒在了我的怀里,她闭着眼睛,长发贴在她的脸廓,一切都乱糟糟的,满脸是血,在这个夜里有人打过她的脸吗,她的脸有些肿胀。
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我知道我的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现在我开始想象,想象她赤着身子浑身是血的样子,想象她坐在床边的表情,她哭泣的表情,她脸红的表情,她喝醉酒时说胡话微眯着的眼,她抱着猫时的动作,她从高层公寓楼往下望着城市车水马龙的表情。
我想象她是一个雕塑家,她来孤儿院找模特的时候找到了我。
她还会买两支冰激凌,并把其中一只给我吃,她让我为她工作,于是我成了她工作室的一员,兼职她的模特。
她喜欢雕塑,她会用她灵巧的左手,用正常的雕塑的材料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会在那不勒斯开个人展,跟来采访的人讲述她的理想,不是所有人小时候都会想成一些小动物嘛,所以她做出那些小动物,做出那些遗失在了童年里的梦。
她的父亲会带我一起去看她的个展。她会站在光灯前尴尬的笑。她会吃饭,然后倒气泡酒给我喝,让我当雪碧那样喝下去。
然后我会长大,我会长到比她身高还高,我会在某个吃完烛光晚餐的夜晚,拿着指下跪,向她求婚。
我和她会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其中的女孩子有着和她一样的短发,其中一个男孩子有着和她一样漂亮的眼睛。
在夜里我会拥抱她,拥抱她不沾血的白皙的身驱,我会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会亲口告诉她:
我爱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