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伏荞麦 二伏萝卜

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过了夏至，太阳一天比一天炙热起来。夏至后的第三个庚日就是入伏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宣告来临。入了伏，空气中湿度陡增，特别是阴天，厚厚的云雾低低的压下来，又闷又热，不管你是站着还是坐着，忙着还是闲着，头发梢上都挂了汗珠，汗珠顺着前胸后背出溜出溜往下淌，淌到腰间被腰带兜住了，裤腰便汪了一圈汗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用花钱去汗蒸馆排毒了。空气湿得随便抓一把都能拧出水来。祖母曾经说：三伏天里铜铁都出汗。这铜铁也热得淌汗了吗？

今年的夏天热的特殊，还没到小暑季节就热的人心燥燥的。往年还会热上个五七六日的歇一歇，叫人喘口气。今年的热神太卖力，头伏过了，二伏来了，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窗外绿云似的梧桐树上招来了两只蝉，大上午的“知了~知了~”叫的正欢，小燕子们都禁了声，收敛起瘦瘦的翅膀静静地落在高压线上，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五线谱上静止的音符。“头伏荞麦，二伏萝卜。”二伏正是种萝卜的时候，虽然，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地可种了。

儿时的农村还处在人民公社时期，社员们家家都有一块菜园地。民以食为天，不管怎么“斗私批修”，菜园子还是要保留着的。每年的伏季到了，祖母便会念叨着“头伏荞麦二伏萝卜。”

荞麦我没见过，据说是因为产量低，早已不种了。关于荞麦的故事还是经常听祖母讲的。据说在日伪时期有个二愣子，跟着邻居到大连出劳工。那时的大连叫奉天。去了半年回来了，哎呀那个拽啊，家乡话也不会说了，逢人便说“我们闯奉天…”把他爹气的不行。他爹带着他上荞麦地里去除草，二愣子在地边上晃悠来晃悠去，拽拽的道：“大啊（我们这里管父亲叫大大），这红秸绿叶，开白花，打黑种的是个啥玩意儿？”气的他爹轮起锄头就揍上了，二愣子着急了，捂着屁股杀猪一样叫唤：“救命啊！荞麦地里打死人啦！”虽然没见过荞麦，听了这个故事也知道荞麦是“红秸绿叶开白花打黑种”的植物了。

种萝卜的时候，父亲会提前翻松板结了的土地，整理好菜畦子，然后在某一个早上或者下午，趁着空气中有一丝凉风的时候，把我们姊妹几个集合起来，扛上镢头，挑上水桶，提提踏踏来到菜园里，父亲在前边用镢头挑起沟垄，哥哥挑水，我在沟垄上砸上窝窝，妹妹挨着窝窝浇水，姐姐在后头点种子，完了大家一起把土垄上的萝卜种子用细细的土埋起来，这叫做“起脊子”。两天后，再把堆起的土“脊子”破开，帮着嫩嫩的萝卜芽露出土层，这是个技术活，一般不会让孩子们干的。“破脊子”要在傍晚时分，萝卜苗经过夜的滋润便会壮实了许多。如果在白天破开，小嫩萝卜苗会叫火辣辣的烈日暴晒蔫了的。等到绿绿的萝卜芽出齐了，父亲隔三差五的把长势差的小苗间掉，留下壮实的苗儿慢慢长大，长成翠绿的大萝卜。那时我们这里的村庄都有自流灌溉，一条长龙似得水渠从上游的占卜潭水库蜿蜒而来，没有污染的渠水浇灌出的大萝卜咬一口微辣里透着甜丝丝的清香，在冬天的晚上，这清脆的萝卜就是我们美美的零食了。

伏季里雷雨天气多，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忽然从东北角的山顶上涌来一堆黑云，霹雳卡啦几个沉雷，大雨便逗头盖脸的浇下来。来的快，去的也快，刚从雨里跑进个干索地吧，一转眼它又不下了。所以说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记忆里种萝卜的时候经常遇上雷雨天气，活干了一半赶紧往家跑，跑回家已经像个水淋淋的泥猴子了。

今年伏季干旱少雨，火球一样的太阳直直的烧烤着小城的水泥路面，处在城乡结合部的村子已经没有土地可种了。老人们提了小马扎子围着墙根的暗影转，和太阳打游击。村庄里为数不多的老树上隐蔽了几只蝉，鼓着肚子可劲的叫唤着“热啊~热啊~”。小辈的孩子们早已不知道什么是农活，菜园子里长的什么菜，而过去的老农把式也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再过几年，这些村庄便会消失，乡亲们都会住进箱笼般的高楼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