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我有记忆以来,所有亲人中离世最早的一位。姥爷去逝那天的一早,父亲、大娘就给大哥“培训”,教他到了姥爷家穿上孝服以后应该怎么行礼什么的。刚读初中的大哥认真的学记着。在农村长子在邻里亲戚婚丧嫁娶一类事中承担很多的责任,更何况是自己的姥爷。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人死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姥爷家会有很多人,只知道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我也要跟着去,父亲没同意。我当时还十分不乐意。至今还为自己的不懂事后悔。
在我的印象姥爷是极其安静的一个人,安静的我回忆不起一句他老人家说过的话。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姥爷家住着,家里就姥爷、姥姥和我三个人。我就是姥爷的跟屁虫,每天姥爷都会背上糞头(一种背在肩上的农具),随走随拣路边路上的牲畜粪便,走到地里倒在地头。回来里面或是青草或是庄稼或是我在地里还没吃够的甜瓜。我就跟在后面。现在想起来,嘴里还泛着甜瓜的清香。
我们家从山西搬回老家时,村里没有马上分给地,姥爷就在自家地里种了瓜果蔬菜,再用地排车拉着,步行十来里地给我们送来。我清楚的记得,老人忙活着从地排车上往下卸白菜的情景,他不时的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一下汗。每弯身直腰一次,老人都要短促的吐一口气。父亲说,那一两年,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全由老爷子的地排车供给着。种、收、送,说起来简单,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来讲,其中辛苦,没有种过地的朋友可能体会不到。
姥爷是得食道癌去逝的。后来听姥姥说,临去逝前那段时间,姥爷吃不下去饭,十分痛苦。他还给姥姥说,老婆子,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每说起这些,姥姥都泪流满面。
我们大多数人都像我的老爷一样,像微风,如尘土,静静的来,默默的付出,然后离去。有时候平静也是一种力量,我虽然记不起姥爷的一句话,但老人背着粪头走在我前面,在院子里晾晒粮食等的形象总时不时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泪流满面。
和姥爷相反,姥姥是个极其强势的人,她是家里的主心骨。日本鬼子占领她们村子里时,姥姥一家和村里人一起跑出村子。当跑到安全地方后发现,老黄牛没牵出来。姥姥执意要回村里去。村里人都劝她,她嫂子,别去了,是牛要紧还是命要紧啊。不行,我们就这一个值钱的东西了,以后干活还靠它来,不然一大家子的日子可咋过?她硬是从村里把老牛拉了出来。我曾问过姥姥,您不害怕么?不害怕,那害怕啥?那当时村子里有日本人了么?有。街上站满了。就没人管您?没有。现在姥姥去世了,当时到底啥情况,更没人能说的清了。
姥姥晚年得过一种病叫带状疱疹,我们老家叫舌头裂裂疮(音),据说这种病,缠满全身,人就死了。姥姥特别恐惧。母亲用地排车拉着姥姥,四处求医,都没有太好的效果。她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觉,自己念叨,唱。当时我还以为她娇气。后来我得了带状疱疹,才深深的体会老太太天天夜里咬着牙关唱戏的感受。
姥爷去世以后。姥姥身边就只有母亲了,舅舅、姨妈们都在东北。当时我们家人口多,孩子们小,母亲一天到晚十几二十个小时的忙活,姥姥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闺女那种辛苦劲儿,而自己年龄大了又搭不上手,所以,执意要回自己家,眼不见心静。她本来是不想看到自己闺女的辛苦,但是没有想到这无形之中给自己的闺女增加了负担。母亲只好两头跑。母亲不会骑自行车,很多时候都是前一天天快黑了,走着去娘家,然后第二天一早再走十来里的路赶回家里操持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睡,十分辛苦。
那个年代老年人都传统,姥姥也认为,孙子才是自己家的人,外甥是别人家的人。不是有句俗话说,疼孙子,留金子,疼外甥,留六虫。具体是哪几个字,我也不知道,反正,大体意思就是说疼孙子有用,疼外甥没有用。她总是在我们面前念这句话。还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呢?她虽然也很疼我们,就像我们疼她一样。但是,就是不把我们当成最为至亲的人看待。去世前几年,舅舅把姥姥接到东北去了。据跟她一块儿去的妹妹说,姥姥下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啊,我终于到家了,我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了。但实际情况是怎么样呢?姥姥的性子比较要强,舅妈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她们就就像普通的婆媳一样,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打仗。姥姥,80多岁的人,一点儿也不甘示弱。经常推开四楼窗户,大声广播儿媳妇的不是。舅妈只好搬到闺女家去住。舅舅赶紧把窗户用钢筋焊死,生怕老人有个闪失。到那个时候,姥姥才真正感受到母亲对她的好。母亲母亲性格温和,跟姥爷特别像。从来不忤逆她,从来不跟她说一个不字,都是全身心的照顾她,照顾她的衣食住行。记得妹妹曾经说过一次,姥姥跟她念叨,还是你娘对我好啊。那又能怎样?80多岁的人了,不可能从东北再回到山东了。当时去东北的时候,全家人都特别担心,那么远的路,几十个小时的火车,都怕老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姥姥最后在东北去世,终年80多岁,算高寿了。
姥姥去世以后,舅妈就回到老家,把姥爷的骨灰迁走了,两位老人合葬在东北。
愿两位老人,在天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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