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四已经不满足于打死物了。
他拿公园里的树枝和草茎练习了十几天了。现在已经能做到在十几米之外,让草茎应声而断。公园里的草这段时间没少被他糟蹋。
他从半个月前开始,找活物练习。步子并没有一下子迈得太大,先从落在树上的鸟开始的。练了两天,他终于打中一只麻雀,没有直接打死,但是打中了。他在邻居家房后找到了那只受伤的麻雀。那只麻雀的嘴歪在一边,嘴上有一滴血,地上也有几滴。不错的成绩,是打到麻雀的嘴了。
这增强了他的信心。嘴巴那么小的位置都能打到,更大点儿的脑袋更没问题。再说,嘴巴离脑袋只有那么一厘米的距离了。
将来一枪爆头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这天又是练习的时间。他正在到处寻找目标,右前方一棵树上突然传来喳喳的叫声。
李四循声看去,是一只喜鹊。
那喜鹊在树枝上不停地翘动着灵活的长尾巴,小小的脑袋不住地朝各个方向灵动地扭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四大喜,这是绝佳的练习目标。举起手里弹弓,满满地拉开,瞄准,他瞄准了很长时间,终于松开了拉弓的右手,一颗钢珠嗖地射了出去,几乎同时,那只喜鹊遭到了重重一击,从树枝上垂直地掉落下来,脑袋处几根细小的羽毛随之散落。它落在一株月季丛上,几朵红色的月季花瓣被砸得飘落下来。鲜艳触目。
他走上前去,在喜鹊的脑袋上找到了伤口,几小滴殷红的血珠沾在伤口旁边的羽毛上,太准了!他激动地自言自语,“擦,我太牛逼了!正中脑袋!”
那喜鹊的尸体死气沉沉地挂在一株月季上,和鲜艳怒放的红月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喜鹊毕竟也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的。
飞着的鸟速度太快,他的技术达不到。正思索的时候,一只狗颠颠儿地从身边经过。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人。他又看看那条狗,不像是家养的,身上的毛好像是因为皮肤病,掉光了。流浪狗。
这不才是练习的好靶子吗?目标大,而且移动着,但是又不至于移动得太快使他打不中。
那条狗那天带给他很多欢乐,他追着它半个多小时,一发又一发钢珠打出去,落在它身上,它的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他打中了。他喜欢它四下奔跑躲避,他要练的就是打移动物嘛。
他看着它呆呆地四下张望寻找攻击来源又找不到一脸困惑的样子,笑得差点在倒在草地上打滚。
等踉跄着彻底逃离开的时候,那流浪狗肚子上已经有了几十个血点,斑斑点点地点缀在肚子两侧。
(二)
这段时间没空出去公园里练习。
李四有点儿焦虑,他不想刚练成的那点手艺就此荒废。再不练习的话,手都生了,出去估计又得重新练了。
他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这天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家的客厅很大。家里平时几乎没人,除了妻子,就是儿子了。一家三口在一百四十多的房子里,腾出一个地方来练习不是正好吗?也免得天天出去惹妻子不高兴了。
说干就干。
他家的客厅一般没有人去。妻子常常在书房里的电脑前坐着。儿子还小,总是在妈妈身边玩儿。他在客厅西北角腾出一片地方来。找来一个鞋盒子,在里面垫上厚厚的一叠废报纸。他把鞋盒子靠墙放在鞋柜上。
构思实在是巧妙无比,他忍不住想给自己点赞。
以他的准头,前后错不会差十厘米之外,所以鞋盒子足够了。打进去之后钢珠被封在鞋盒子里,还可以拿出来反复使用。
“我咋这么聪明呢?”他高兴得哼了一个晚上的小曲儿。
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是不会觉得单调的。他单调地一遍一遍地重复那个动作,每次都正中鞋盒中心。
正沉浸在练习中的时候,三岁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抱住了他的腿。
他把儿子推开,大声喊妻子,“来把明明弄走嘛。我正忙着呢,别打到他了。”
妻子看电视正看到热闹处,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你看着他,让他站你旁边。”
他把儿子弄到他身后的墙边站好,哄他道,“儿子,站这里别动啊,看爸爸怎么打。看爸爸打得准不准。”
明明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好。”
他的双手在胸前举起,满满地拉开了弹弓,蓄势待发的那一瞬间,一只蚊子落在了他的左胳膊上。
可能是这个季节的最后一只蚊子了。
是那种咬人巨痒的花蚊子。
他抖了一下,拉着弓的右手却莫名其妙地松开了。
“啪”,蚊子死在了他的胳膊上。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啪”的一声,又听到钢珠发出来的“嗖”的一声,朝他们这边飞过来了。是打在墙壁上弹回来的。他身子忽地一偏,谢天谢地,躲过了。
可是身后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声是身后的儿子传来的。
他惊诧地回过头去。儿子在地上捂着一只眼睛打滚。地板上有血。
他没理会闻讯赶来的妻子的惊叫,一把抱起儿子。儿子的一只眼睛血糊糊的。
他因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对妻子的问话,他一句也没敢回,只抱着孩子朝门口走去,“拿上钱,走,去医院!”他喊道。
妻子慌慌张张去拿钱。他抱着就下楼去。
他不敢跟妻子一起走。他怕她问他怎么回事儿。
医生没能救回明明的眼睛。
那颗钢珠正中眼珠。一个多月后,明明出院了。明明瞎掉了一只眼睛。妻子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个多没回来了,眼看着过年了,妻子还是不肯回来。
(三)
孤家寡人的李四只好回自己父母家去过年。
他的老家在一个山脚下。房子后面就是山。
这天月明星稀。李四玩手机玩到半夜,想要睡觉了。他有严重的强迫症,睡觉之前必须得去趟厕所。农村里的厕所一般修在屋外。李四家的也不例外。为了雅观,他爹把厕所修在屋后,正对着苍茫的大山,只象征性地砌了低矮的墙,挡了一下,像李四这样的中等个头站在里面,甚至还露着脑袋在墙外。
正站在那里挤临睡前那几滴尿的时候,李四听到从山那个方向传来嗖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了。
血点子从他脸上蹦出来,轻盈地散落下去,就像那天喜鹊砸落的花瓣,在皎洁的月光下也是非常鲜艳。
山上拿着自制的土枪打兔子的人听到人的惨叫声,情知不妙,也不敢下来看,悄悄地溜走了。
那人本来打兔子的,他一直追赶的兔子往山下跑去了,月光下他看到兔子在前方晃动,一枪过去,没想到打高了一点点儿,那子弹掠过兔子,向山下飞去了。
李四的爹妈听到叫声跑出来,在厕所里找到了满脸是血苟延残喘的李四。
打中他的是自制的那种类似于霰弹枪的土枪。子弹也是钢珠。一大把小小的钢珠全撒在李四脸上,把李四的脸打成了麻子脸,与别人的黑麻子不同,他这是一脸的红色血麻子,实在像极了那天被他打出了点点血点的流浪狗的肚子。
钢珠太多,又全深深地嵌在脑袋里面,没法抢救,李四就这样死了。
这种事自然是要报警的。
警察来了很多趟,又去附近几个山村里询问了很多人,终于找到了疑似的凶手。
可是找到的时候,那凶手已经于几天前出车祸死了。
是在傍晚时分喝醉了酒骑着摩托车飞速奔出自家院子,一头撞在停在门口公路上的一辆车上死的。
那辆大卡车走到这个路段,突然坏掉了。附近又没有修理铺,司机只好把车弄到路边,自己去求助去了。
那凶手那晚喝醉了酒,不顾家人拦阻,疯疯癫癫地骑上摩托车冲出去,可能忘了自家门口的公路上停着一辆车,一路被鬼追似的疾驰过去,一头扎在卡车下面,撞死了。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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