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经历远古时期老祖宗的钻木取火和击石取火,还有那气势磅礴的神话故事«普罗米修斯的盗取天火»,人类追求光明的脚步我也有幸参与了一些,那是与童年息息关联的一段岁月。
最初接触的是八十年代农村的煤油灯,煤油灯有两种,一种是自制煤油灯,一种是罩子灯。
自制煤油灯很简单。一种深棕色的圆柱体小瓶子,在夜晚直接忽略它的真实颜色,完全成黑色的了。它由两个部分组成,头和身。头部是铝制材,圆中心部一根像烟囱的细长圆柱体,那是灯芯穿过的地方。灯芯一直伸到瓶肚子里饱饱的煤油里,吸足了煤油,灯头劲儿足,自然亮亮的。
关于这种自制煤油灯还有好多相关的俗语呢,比如:“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灯盏再小能照亮,油篓再大不搁舀”、"灯要加油,人要努力",等等好些充满哲理的俗语。
也有好多围绕着它的谜语。"玻璃瓶,插根藤;藤上开花明又明”、“水干藤枯花也落,不结果子不开花”,这些谜语对于今天再聪明的孩子来说也猜不出来吧,毕竟陌生,毕竟是一个特定时代的印记。
这种小瓶式的煤油灯虽然不怎么亮,它的光照范围也是有限的,但作用不小呢,往往一灯多用。
它一般与厨房为伴,放在厨房灶台上或小木桌上,光晕像涟漪般一圈一圈漾出去。以灯为圆点,漾出去的光圈由近到远,亮度也由高变低。越接近灯的附近越亮,桌面上是最亮堂的,有时我们趴在桌子上,借着它的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锅台边忙碌的母亲只能借着昏暗的光烧煮全家人的晚饭了,锅上锅下忙碌的身影投在墙上,来回移动。
这种煤油灯的弊端很多,裸露在外的灯头,没有东西挡风,黑黑的烟雾还熏眼。常常有扑火的傻蛾子,径直投奔"光明",转眼香消玉殒,灯台四围堆满蛾子和蚊子的焦黑的尸体。
因为这种煤油灯灯光照射的范围有限,而且照得人影无限大,投影在墙壁上,占据了一面墙的面积,随着人的移动晃来晃去,颇有令人害怕的感觉,胆小的我总觉不安心。
我家厨房朝西,左右南北两个房间,中间是锅房。我无论是吃饭或做作业是不敢背对着房间门的,即使房门是关着的。是故事听多了吗还是联想过于丰富,怎么老觉得那黑洞洞的房间里会突然伸出一把剑刺向我的后背,极度没有安全感。
后来供销社有了另一种煤油灯-----罩子灯。罩子灯不仅外相婀娜,而且先进了好多。三个部分组成,灯罩,芯体,还有盛油的器皿,暂时称为油壶体吧。罩子灯使用约1厘米宽的扁平的白色棉绳做灯芯,灯芯穿过灯嘴一直伸进油壶里。上面的灯舌通过旋拧灯头旁边的一个小齿轮控制升降和长短。
旋出头的灯捻子最好是短点,那样可以省油,也不会将灯罩烘得太烫,熏黑了那洁净透明的玻璃罩。
灯头四周有四个具有弹性的爪子,用来固定灯罩,灯罩是一个中间粗两头细的玻璃,像一个凹凸有致摇曳多姿的多情女子。
那个年代罩子灯是要花钱买的,所以人们对待它更有一份用心。
主人往往是将它们安置在堂屋里的,厨房依然用着简单的自制煤油灯。要么是放在堂屋条台上,可以照亮整间中堂。要么放在房间书桌上,整个房间溢满黄色的光亮,像一颗太阳被搬了进来,洋溢着暖暖的家的气息。
罩子灯的地位不小呢,哪家迎娶新媳妇,也不忘在新房里置上两盏簇新簇新的罩子灯,一尘不染的玻璃罩上还挂着两个红通通的双喜。
对于罩子灯我的喜欢更多一点,还有一个孩童时期很私密的原因----罩子灯燃烧时从罩口散发出来的味道特别好闻,每次端着罩子灯向大屋走去时我总要贪婪地深深吸闻着。如果可以,我愿一直不停。后来听大人说,喜欢闻罩子灯味的不晕车,果然呢,我从不晕车。
人们的智慧总是随着环境而不断增长,光明从桌上飞到了半空。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家用上了沼气灯。我们村每家每户堂屋都装上了一盏沼气灯。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是"大户"人家,一家六口算是少的了,九口十口的不在少数。人口多,那啥就多,所以每家屋后一个大沼气池是必备的。
一共三个层次,像一朵好看的百莲花高高开在半空。最外层是有着波浪线条的白色塑料罩,像是花瓣,护着里面的玻璃罩,最里面的就是如花蕊般的发光体----纱罩了。
它的工作原理对于物理化学双盲的我来说真是复杂。我只知道那高高悬挂在头顶的白莲花散发出的白白的光有多神奇啊,洋洋洒洒,漫漫而下,把屋子照得如白天一般清楚。两个房间也能波及到,黑暗无处遁形。
堂屋门打开着,灯光轻轻巧巧溢出去,一直蔓延到大场边,门前的土路,还有门口的一块庄稼地。
再也不怕了,再也不怕穿过黑暗,摸到大屋那几步路了,有光照着路,轻轻松松啊,什么鬼啊妖啊的你往哪里躲。那一晚,我从厨房到大屋,又从大屋跑到厨房,来来回回多少次已不记得。
沼气灯因为复杂难搞,只有堂屋一盏,厨房依然是矜持温婉的煤油灯。记忆中,沼气灯真的如它的形状,昙花一现,没有存在多久,但记忆深刻。
九十年代,农村开始通电,取代了沼气灯。当厨房拉起了电线,通上电的那一刻,以为最好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厨房一直如一位不受重视的小妾生了一男丁,终于熬过了黑暗岁月,与大太太----堂屋平起平坐了,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六十瓦的灯泡从屋梁上垂挂下来,一根细细的玉筋绳扣在开关上,轻轻一拉,随着"咯嗒"一声,厨房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黄色灯光中。灶口堆着的柴禾,灶上的每样炊具,桌上的碗筷,尽收眼底,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太妙了。
南北两个房间各有一个灯泡,虽然度数比大间那盏小一些,已经足够驱除黑暗的恐惧。我出入自如,再也不怕什么剑刺后背的恶魔了。
一路村庄看过去,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好一派让人欢喜的景象,喜气洋洋。
刚通上电时白天是没电的,晚上要到一定的时间才送电,所以那时有一项重要的活动那就是等电。
从太阳落山到夜幕四野,人们开始等电来。等电不是干等,邻居不管大人小孩的聚到某一家。拿着把大蒲扇,一是赶蚊子,二是扇风取凉。
大人们从庄稼长势到孩子成绩,话题不断。爱开玩笑的我父亲,常会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对面见不到人。有谁叼着烟从路上走过,你只能看到一个移动的红点,随着吸吐之间,一明一暗。无知的小儿大呼:妈妈你看,有萤火虫。惹得那个过路人和场上乘凉的人们一阵大笑。
那时真的有萤火虫,满眼满眼都是。尤其是在无月的黑天时,田头菜园,屋后瓜秧,无声地飞来飞去,提着个小灯笼。
孩子们截一段南瓜藤管,把捉来的萤火虫一只一只囿进去,那节南瓜藤管就成了灯管一样的发光体了,嫩绿的藤壁煞是好看。
若逢月亮天,偌大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如水般的月光倾泄下来,照在每个人身上,照在门口地里每一片长长的玉米叶上,泛着银色的光。
谁一声大叫:电来了!有人家把灯开关拉开,电到了直接亮起来,第一个知道。大家拾掇拾掇凳子椅子,站起来各回各家。打开黑白电视机,收看每晚追的连续剧«渴望»。
屋外寂静的月华依然如水,照着每一家大场,每一户屋顶,伴着唧唧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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