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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鹭
1．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雷丁正在和同事们加班。他完成公司的任务后，打算尽快回家去完成自己发明的意念耳塞测试。
走出实验室时，灰白色的暮霭正在化雪的街道上渐渐变浓，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雷丁钻进地铁，挤在一个角落，地铁玻璃上映着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凸起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稀落的几根头发耷拉在前额。想起项目经理刚才对他一脸怒气，雷丁有种莫名的疲惫。
回到家时，卧室里一片漆黑,妻子好像已经睡了，只有厨房半开的门里露出一道光。雷丁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刚点燃了一根烟，隔壁传来岳父剧烈的咳嗽，妻子忽然从卧室冲出来，歇斯底里地吼叫，“马上把烟灭了，快点，去睡觉。”
“明天早起八点带父亲去医院，十点带儿子去……”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睡吧！”
雷丁深深地叹口气，狠吸一口，把烟灭了，头嗡嗡直响，恨不得立刻塞上耳朵。冰箱门上贴满了妻子的记事贴，周末的安排比公司项目计划还紧迫，“周末睡到自然醒”似乎已成为一个世纪前的梦。
雷丁一家老少挤在这套鸽子笼似的小房里，每月房贷加其他生活开销，所剩无几，最让他头痛的是妻子日复一日地抱怨，强迫症似的喋喋不休，他希望妻子能回到从前那般温柔贤淑。
雷丁业余正在潜心研究设计一款意念耳塞，可以调节好人的情绪，让人忘却烦恼。今晚最后实验测试是将金属触点传感器成功嵌入耳塞，检测不同频段的脑电波。雷丁提取这些脑波数据后，重新定位优化，筛选出最佳脑波发送至中枢神经系统，这样就可以自动调节人的行为模式和最佳精神状态。
完成各项外接设置后，雷丁戴上耳机，进行最后一项波段测试，过滤掉负能量信息之后，他进入冥想状态。自己来到一片沙滩，蓝色的海面平静而深邃，耳边只有波浪轻抚礁石，微风拂面，妻子带着儿子在沙滩上捡贝壳，欢笑嬉闹，雷丁漂浮在蓝色的大海里，身体轻盈，很快就进入一种超然的的状态，不再担心金钱、家庭和工作的烦恼。
这种波段能有效进入潜意识层唤醒人体最舒适的间隔区神经细胞，并持续活跃让人情绪舒缓。雷丁感到自己的身体充满活力，仿佛脱胎换骨，他兴奋而喜悦。在数据终端系统中设置这种波段，传递到耳机内的芯片中存储。完成这项测试检测后，雷丁喜悦而激动，他急切想让妻子体验。
妻子仿佛还在睡梦中，雷丁轻轻走到床边，却听见妻子的低泣声。雷丁把妻子捂着脸的手拿开，见她泪流满面，轻轻地拥入怀中。
“怎么了？”
“做恶梦了？”妻子点点头。
“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害怕。”我的耳塞测试完成了，体验效果很好，你试试。”雷丁给她带上了耳塞，“闭上眼睛，感受心底最安宁或奇妙的景象，很快就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妻子进入冥想状态，紧蹙的眉头开始舒缓，表情开始慢慢变得柔和，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妻子的脸变得妩媚迷人。雷丁俯下身子紧紧地拥吻，妻子低低地呻吟，一股撩动人心的热力迅速溢满全身，他感受到压抑很久的欲望之火如熔岩般奔涌狂泻。
一觉醒来，妻子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丁，你发明的耳塞太神奇了，把我带进梦幻中的迷雾森林，鸟儿鸣啭，溪水潺潺，阳光落在一处温泉，你我共浴其间，这真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幻境。”
“带着它，可以调解好你的情绪。”
“带着它就可以没有烦恼吗？”妻子摘下耳塞说：“你看我们一家人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儿子的教育金，还有我父亲的病。”
“我们的生活会慢慢变好的。”
“对了，你可以给父亲用用耳塞，说不定有些用处。”
妻子将耳塞给岳父使用后情绪得到改善，妻子兴奋而喜悦。
“这款耳塞很实用，我们为什么不找投资人募集资金，投入市场，让更多的人使用，那样还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不错的主意，可是哪里能找到投资人呢？”
“我认识，我的同学罗顿是投资人，他是一个成功的投资商，能给你提供资金支持。”
2．
妻子很快便联系罗顿，约在金融中心摩天花园顶楼的办公室见面。罗顿的智能机器人助手带他们乘坐透明电梯到顶楼，穿过一道安全智能门，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海天一色一览无余。罗顿长得膀大腰圆，坐在旋转椅上叼着雪茄，红润的脸上留着圈络腮胡须，看见妻子分外热情。
雷丁将耳塞给罗顿试用，他坐在旋转座椅上很快进入冥想状态，过了一会儿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呼，“太神奇了！”
“我带上耳塞后来到银河系，看见了我的城堡。”
“我的无限飞行器带我穿越时空光年，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款耳塞是一种快感接收器，如果在外观设计上进行改良，推向市场会有巨大的获利空间。”罗顿对耳塞的体验效果很满意。
“来，为我们的合作干杯！”他对雷丁说。
“不用，谢谢！”雷丁冷冷地说。
“不用？好吧！你的漂亮老婆，我的老同学要来点吧？”他转身递过杯子给雷丁的妻子。
“我喜欢这里的环境，”妻子接过酒杯感叹道。
她无比羡慕地看着这周围的一切，贴心的机器人助理随叫随到，自动可控的温度和照明度让人倍感舒适，办公区内种养着各种奇花异草，窗外的摩天大厦分割出这座繁华都市的天际线。
“这里是城市的巅峰，我喜欢这里。”妻子喃喃自语。
“雷丁和罗顿干杯，合作吧!我们应该换所更大的房子。”妻子说。
“喝一杯吧！”罗顿在一旁怂恿道。
雷丁看着妻子兴奋的表情，想到公司没完没了的加班，项目经理那怒不可遏的表情。他迟疑地举起杯子。
“叮当”，罗顿和雷丁碰杯后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告别平庸的生活，用你的发明换得更好的人生。”罗顿热切地说。
俩人达成了合作，雷丁技术入股，罗顿全额投资成为大股东。
雷丁和妻子走出罗顿的办公室，在繁华的街边站了一会儿抬头仰望，一片金色的阳光穿过粉彩色的摩天大厦斜落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咖啡香，雷丁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妻子拥入怀中，“我们一定会过上想要的生活。”
3．
雷丁对耳塞进行技术上的再完善，罗顿对耳塞外观进行改良。很快猫耳卡通型系列耳麦问世了，罗顿在繁华街区开设猫耳体验馆，铺天盖地地打广告吹嘘这款产品能够给人带来神奇的快感。
一时间，体验馆里挤满了人，迷你的猫耳耳麦销售异常火爆。毛茸茸的猫耳，看起来蓬松可爱，自动扫描使用者的最佳脑电波后，产生不同的快乐反应，每个使用者的情绪都很好。罗顿立刻成立猫王俱乐部，一时间整个国家风靡这款产品，罗顿和雷丁赚得大笔收入。
雷丁给妻子在摩天大厦顶楼买了所花园房，还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清晨可从空中俯瞰这座城市，低矮的裙楼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像玩具模型般精巧。远处的大海像牛奶般泛着灰白色，在云层下面显得很宁静。
雷丁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旅行。他带儿子去看北极熊，去看极光。妻子厌烦旅行的奔波，提前结束回家了，戴着她的猫耳参加猫王俱乐部举办的各种派对活动。
雷丁从北极旅行回来，妻子不在家。窗外大颗的雨点敲打着空荡荡的玻璃天顶，敲打声让人厌烦。雷丁去猫王俱乐部找妻子，俱乐部里人头攒动，魅惑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每个人都是一脸迷醉的表情。
妻子手握着一杯可乐，带着猫耳，穿着闪光的丝袜，正和一身猫王打扮的罗顿搂在一起亲昵，雷丁愤怒地冲上前一拳狠狠地将罗顿打到在地。罗顿捂着流血的嘴，愤怒地嘶吼道：“把他给我扔出去，”俱乐部的保安立刻上前抓住雷丁的胳膊，把他拉向门口。雷丁的妻子一脸惊愕冲向雷丁，“他是你的合伙人，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这是他自找的，还有你，”雷丁愤怒地说，“我在自尊允许的范围内忍无可忍了，你不许和他在一起。”
“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生活有乐趣吗？”妻子疯狂地大喊。
“那好吧!你和他在一起，不要后悔。”
雷丁的嘴角微微有些哆嗦，他被保安扔出了大门。
走在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戴着猫耳，有的人戴着猫耳笑得合不拢嘴，有人全神贯注地冥想，孩子们带着猫耳玩得如痴如醉。
回到家，新闻正在报道最新的统计，这个城市有超过几千名急救的患者，发生交通事故时都戴着猫耳。学校因为戴猫耳的人数增加，学生们开始逃课；许多成年人因为使用猫耳而不去工作，猫儿俱乐部成了这座城市的精神鸦片馆。
雷丁看到这些新闻无比震惊，猫耳正严重地摧残着人们的身心。自从自己暴富之后，实现了许多梦想，却没有关注到用户使用的真实体验反馈，他感到深深的内疚，自己发明设计的耳塞一定还有致命的缺陷。
雷丁立刻去实验室调取用户信息，他之前在所有的耳机上设置了跟踪器，可以对用户的脑电波数据进行实时采集，并将用户的情绪参数以无线方式发送到数据网络终端上。
透过数据检索分析，他吃惊地发现用户使用耳塞后，在最初阶段情绪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受个体的不同欲望诱惑，设定的脑波类型会被干扰，形成各种不同亢奋状态的脑波段，人的行为因此而失去控制。
这是一项可怕的结果数据，雷丁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对数据网络终端上设定的脑波段进行重新设定，雷丁点击按钮关闭了所有用户的脑波段，先恢复每个用户的正常脑波状态，“让一切复原吧！”雷丁心中默念。
所有使用猫耳的用户接受到正常脑波信号后，逐步恢复了理性，渐渐不再使用这款耳麦。猫耳俱乐部因此生意一落千丈，罗顿因此暴跳如雷。
4．
罗顿气急败坏地找到雷丁，要求他履行合约，“你为什么把耳塞的快感功能给取消了？”
“你怎么这么没有生意头脑？”罗顿质问他。
“这款耳塞有设计缺陷，并没有满足大多数用户真正的需求，还需要再完善。”雷丁显得很平静。
“什么是真正的需求？事实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管他们有什么需求，而你设计的耳塞就是满足他们的各种需求，服务好他们，能产生巨额利润就可以了。”
罗顿疯狂地指着雷丁咆哮道，“我警告你，再不恢复耳塞的功能，你就等着承担违约责任，赔偿巨额损失，滚回你的贫民窟吧！”
“好吧！我试试”，雷丁淡定地回答，心中暗含怒火。
他决定专门为罗顿设计一款实验耳塞给罗顿试用。罗顿戴上实验耳塞后，起初进入一种迷醉的状态，之后忽然发现耳朵像被堵住了，什么都听不清。他摘下耳塞再重新试用，听见一阵杂音，由小渐大，忽然雷鸣般轰隆一声巨响将他的耳膜击穿，他的头开始巨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丝在刺穿他的脑袋，罗顿蒙着头在地上翻滚，不住地用拳头打他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罗顿疯了。
回到家，雷丁的妻子坐在沙发上，她害怕雷丁锥子般的目光，把头扭向一边，
“这没什么可说的。”
“我是被罗顿蛊惑的，确切地说是你的耳塞，该死的耳塞。”妻子忽然冲上来粗暴地扯断了耳塞，扔在地上，撕裂地吼叫着，“你有多少时间能陪伴我？”
“你懂得什么是爱？”
“什么？”雷丁的被她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眼前这个曾经深爱的女人，他曾为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爱是什么？爱是彼此间的责任与尊重，你的欲望我永远无法满足。”雷丁一字一顿地说完。
妻子倒在沙发上，“你，不会原谅我了？”
“不，不会。”雷丁冷冷地说。
她绝望地、缓缓摇着头，怨苦地低语着，苍白的脸上肌肉扭曲着，独自倚在沙发的角落抽搐。
雷丁变得更加从容与独立，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紧张和痛苦。他来到实验室，戴上耳塞重新进行反复测试实验，确认只有人体的自我感官意识持续处于安全状态，才会形成健康稳定的脑波段，但这项实验还需要对若干不同人群进行试验成功才可行。他希望自己设计的耳塞让人追求的不是产生虚幻满足感，而是能更进一步提高人们理性思维能力的人工智能新产品。
窗外一弯细细的月牙儿高悬在参差不齐，黑乎乎的摩天大厦上空，雷丁陷入了深深思考。
人类为解决烦恼去追求科技的进步，因此推动社会的发展，然而人性却难以被科技的进步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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