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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倪舞失眠。
她在手机上搜索为什么有人能够在充满呼噜声的夜晚入睡?顺手把搜索到的结果发给另一个没睡的人。对面的人秒回:“你又失眠了?今天的夜晚霓虹灯很闪。”她坐了起来,从床头把眼镜摸了出来戴上,上次去配眼镜,度数又涨了,说她用眼姿势不对,为此她尽量避免躺在床上玩手机,怕有一天自己成为一个瞎子。
想到瞎子,她又笑了,很多时候,还不如是一个瞎子呢。
她回信息:“好像好久没有夜晚出门了,霓虹灯的美丽都变成了记忆,像一张照片塞进了大脑里,需要的时候,调出来的影像清晰又不真切。”
“你幸福吗?”
“还行。”
这样的问题,倪舞感觉到无聊,她甚至可以想象对方会发来什么话。她把手机关了,没有起身拉开窗帘看看这霓虹的世界,身侧的呼噜声规律地响起,空气里仿佛有人在抚摸她,皮肤是冰凉的触感。
月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蹭了进来,像是把黑暗一分为二,两个世界。就像她和她身边的沉默寡言的丈夫,丈夫最大的本事就是让她在凌晨三四点的头疼得要炸裂。
倪舞又不自觉地把手机开机,她看墨云给她发的信息:“你需要刺激,让生活更真实。”
真实?什么是真实?这在夜晚中异常喧嚣的呼噜声难道不真实吗?
倪舞没有回复,墨云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手机屏幕的灯光在这个时候变得透亮,那些心里阴暗的地方都被照亮,倪舞觉得自己很肮脏,她不停地揉搓自己的胳膊,胸,肚子,大腿。好像这样就能变得干净些,揉着揉着,有些癫狂。
她想起自己刷短视频看见的电影女主角,在情绪爆发的时候,那种癫狂,比她更甚,是触及内心了,还是走入人物内心了,或者印着自己了?她想不明白,只是看着她满脸泪痕,眼睛瞪大,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双手不断拍手的画面,就像此刻的自己。
快要抑制不住了。
抑制不住地想要转过身,把手扣在丈夫的脖子上。
天亮了。
倪舞起来,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去厨房给儿子和丈夫做早餐。早餐是玉米加烧卖,都是现成的,锅下面煮玉米上面蒸烧卖,简单又高效。
丈夫李意蓬头垢面地起来吃早餐,牙也没有刷,他总是有自己的理论,认为要吃完饭后刷牙。倪舞受不了,就如同受不了他拿没有刷过牙的嘴吻她一样,让她感觉到窒息。但是多年来的经验教会她,停止劝说。儿子还好,会听她话,起床,洗漱,然后吃饭。
李意带着儿子出门,他上班远,早出门可以顺路送儿子去幼儿园,倪舞目送爷俩出门后,家里只剩她,她感觉到轻松。
墨云的信息来了,“今天要去和闺蜜逛街吃饭?”他说的是萌萌。她说,是啊。墨云说,真是不错的消遣。倪舞没有回复,作为一个网友,墨云知道她现实生活中每分每秒的行动。
这是一种依赖,依赖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她,有人能够懂她。当然,基本的保护意识她也是有的,只是会说一些愿意泄露的信息,墨云也不在意,他说:“我只要知道你是小舞就可以了。”墨云的每句话都会认真的标记标点,来表述自己说完了一句话,就如同他这个人,端正,仿佛她的初恋男友。
每个失眠的深夜,墨云总能及时回应她,让她在漫长的,寂寞的,毫无目的的黑暗里多了一些打发时间的乐趣。
她倒在沙发上,回忆和冷气一起窜进脑子,初恋男友这个词语捻在唇舌之间,缠绵又诱惑。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北京的初春还是很冷,她刚刚毕业,在这个城市底层挣扎,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她早起跑步到公司,那天的天有些雾霾,因为跑步让她的每个毛孔都在出汗,完全不会料到几分钟后,她的心和身体会欢呼雀跃。
在她跑步即将抵达公司大厦的时候,鞋带松了,她在犹豫是该系鞋带还是跑到公司再系的时候,整个身体撞上了一个人,倪舞抬头一看,愣住了,对方看起来并不友好,眉头皱得很紧,在她慌乱道歉之后也没有改善。
躺在沙发上的倪舞眯着眼睛,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确实是对他一见钟情。这还是结婚十年以后她第一次回忆自己的初恋,一个并不美好的相遇。
闺蜜萌萌在早上9点准时敲响了倪舞的房门,她一直这样准时。倪舞把自己从记忆中剥离出来,和萌萌一起逛街。她们选了一家日式料理,寿喜锅配着生鸡蛋,刚刚煮好的肉片裹上蛋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萌萌边吃边吐槽:“自从生了孩子,我就没有吃上一口热饭。这孩子生下来,女人就不再是女人了,是哺乳动物。你现在熬出头了,孩子大了,也不用像我这般。”
倪舞从不主动发信息给墨云,他经常在自己繁杂凌乱的生活中穿插进来,像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同学,不回复就是霸道不讲理,但又觉得挺有意思。
持续四个小时没有消息传来,让倪舞有些紧张,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和闺蜜吃饭闲聊的时候,手机在手里,桌上转来转去。导致萌萌吐槽她说,手机里是不是藏了男人,这样舍不得离开。
确实是藏了男人啊。
这样绷了三天,倪舞忍不住发了条信息问,“怎么消失了?”刚发出去,手机像烫手一样被扔在沙发角落,然后自己开始去忙家务。一个小时后,倪舞重新坐在沙发上,刚想拿起手机,自己满怀期待又忐忑的样子,嘲讽了一句,小家子气。
李意带着儿子步入家门,儿子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抱住她说:“妈妈,爸爸今天带我去坐了旋转木马,还给我买了玩具车。”
倪舞将手机抛去脑后,一脸温柔地看着儿子分享他的快乐,李意递过来新买的草莓:“回家路上碰见货车上拉着草莓,看起来很新鲜,想着你喜欢,就买了些。抛却夜晚的呼噜声和那些细小的仿佛不曾存在的琐碎,此刻的倪舞看起来是多么的幸福和快乐。
墨云的朋友圈倪舞也时常光顾。三年前他更新了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大片的蓝和数不尽的花,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很美。没有新娘也没有他。后来他的女儿出生,朋友圈多了一个小脚丫。她时常会想,这些没有主人公的照片可以拼凑到任何人的全家福里,比如她自己。如果把她的照片和他们PS在一起,那么她就成为了墨云的妻子,这个小脚丫就变成了她的女儿。
她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知道苦瓜要焯水就能去掉苦味,和牛肉一起炒就变成了凉瓜牛肉,还能机智的把苦瓜混着水果打成汁谎称是最流行的饮品。如果只需要拼凑照片就能改变人生,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卧室门开了,洗过澡的李意走了进来,身上的睡衣扣系得严丝合缝,一本正经得令她烦躁。李意顺手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吵闹得倪舞脑子嗡嗡直响。倪舞对李意说,“声音小些,吵得头疼。”李意嘀咕,看个电视也要管。说完就关了电视,关了灯,转身睡了。
倪舞置身黑暗中,李意身上的暖意并没有传递到她的心里,反而涌出一种冰凉。她仿佛可以看见自己的人生,寡淡得一眼望到头。
手机屏幕亮了,“你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倪舞有些兴奋,是墨云吗?倪舞打开手机,看见墨云说,我女儿病了,我正陪她在医院挂水呢。倪舞没有回复,墨云又接着说,“想讲故事吗?我随时都可以听。”
倪舞有些失措,一种被人窥视到内心,想要倾诉又觉得无趣。把情感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本来就是一种错误。月光慢慢地漫过家里的窗帘,倪舞手指轻轻在手机屏幕上点击,现在的手机真发达,按键和指甲在屏幕上发出的声音都消失了,无声的像是一场轻柔又曼妙的瞒天过海。想到这里,倪舞对着墨云说,“我们俩这个样子,感觉像是在偷情。”
墨云很久没有回复,倪舞有些紧张。不知道过了多久,墨云的消息传来:“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纯洁的男女关系的。”说完,墨云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弯明月。倪舞回复,真美。
倪舞关了手机,起身把窗帘拉得紧密了些,隔绝了月光,屋子变得更暗了些,眼睛缓了缓,又好像可以看见一些些轮廓,衣柜的,床的,书柜的,以及床上李意的。倪舞笑了笑,躺在李意身边,李意在睡梦中把被子给往倪舞身边拉了拉,半睡半醒的样子,还伸手拍了拍倪舞的背。
认识李意的时候,倪舞晚上睡不着,李意就是这般,给她盖被子,拍她的背哄她睡觉。原来爱一直都在身边,只是生活的琐碎蒙蔽了她的眼睛。倪舞有些想笑,却落下泪来,往李意怀里靠了靠,李意抱着她说轻声呢喃,“小舞乖,睡觉觉。”
次日一早,倪舞起床给李意和儿子做早餐,然后目送爷俩出门,站在窗边看着他俩的身影时,倪舞突然觉得,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倪舞打开手机,给墨云发信息:“再见,谢谢你陪过我一段时日。”随后把墨云删除。
阳光洒在倪舞的身上,暖洋洋的,天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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