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大的电话让秀兰情绪瞬间失控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她只好哭出来,小卖部里的老太太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她也就不觉得难为情,她不敢再听老大说下去,她害怕听见那个她也设想过的消息。电话里突然是一阵惊人的沉默,这沉默很短暂,但秀兰感觉却漫长地让她难以接受。
老大还不开始说话,好像是在让秀兰做好准备,又好像在整理措辞,电话里只能穿出来秀兰清晰的哭泣声。就在这时候,秀兰的二嫂会芬已经进来了,原来刚才老太太是去叫她了。会芬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秀兰的哭声,她以为是铁匠出了事,紧张的心情竟然有一丝丝放松,然后她放慢了脚步,等着老太太一起进了门。
前脚刚跨过门槛,会芬就哭了出来,声音一下子盖过了秀兰,她的哭声听起来有点夸张,可是却是没有眼泪的干嚎,秀兰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她,竟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老大早已经被秀兰哭的没了主意,听见会芬的声音,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低沉悲痛的声音对秀兰说:“秀兰,你把电话给你二嫂,我对她说个事儿。”会芬没听到老大说的话,兀自在哪儿哀嚎着,秀兰抹了抹眼泪,把电话递给了会芬,然后急切的等待着结果。
会芬拿了电话不到一分钟,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秀兰不住地问她怎么了,可是她却没有听见似的,对秀兰不理不顾,秀兰知道她是说不出来啥了,赶紧拿起电话问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一样低沉与悲痛:“金林他,遇上了事故,没了。”
金林是铁匠的二哥,事故发生的时候,铁匠刚装满一辆煤车,刚推着煤车转身走到矿洞口,支撑着矿顶的木头柱子,突然就断了。煤块土块石块一起掉落下来,发出轰隆隆一声巨响,金林只是做了个往出跑得动作,就被埋在了下面。听见响声的一瞬间,铁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转身就要往回跑,却被班长死死拉住了,铁匠发出一声嘶吼,突然浑身就没了力气,直挺挺地倒下去。班长死死拉着他,上面的土石煤炭还在往下掉,矿洞口剧烈的摇晃着,班长二话不说,拉着早已经没了力气的铁匠疯狂地往上爬,同时嘴里大喊着:“你们这些在外面的人,是不要命了哇,快跑啊。”
这场事故给金林家里带来的伤害和痛苦几乎是致命的,他的两个孩子大的才六岁,两个孩子每天惊奇地看着家里进进出出的人,他们当然不明白他们父亲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突然多出来很多人,他们只是能感觉到妈妈的变化,她现在几乎不怎么说话,也不吃饭,看着谁的眼神都是一片死寂,好像老人们说的丢了魂似的。
铁匠从山西回来就生个病,但他不能躺下,金林的后事总不能靠在会芬一个女人家身上,他木然地接受着邻居们的安慰,木然地看着一条条莽纸扎在院子里的树上,可是他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眼神空洞的让人害怕。他的耳朵里一直是那天他听到的那声巨响,这巨响这些天一直折磨着他,使得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老大的悲痛也是不言而喻的,但他比所有人都冷静,他冷静地处理着葬礼上的各种适宜,接待宾客,安排酒水,他冷静的样子好像不是逝者的大哥,而且一个专业的宴席总管。
葬礼刚一结束,铁匠就躺下了,每天只是吃饭的时候睁下眼睛,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魂埋在那堆土底下,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有在黑夜里他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回来已经十几天了,他都没和秀兰正经地说过几句话,连他最爱的小承志都没有好好看一眼,秀兰看着越来越消沉的铁匠,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只是不住的叹气。这个幸福的小家庭,再一次被愁云笼罩了。
这天吃过早饭,铁匠还是一如既往地躺着,老大却进门了。秀兰给大哥倒个水,拉了一把凳子也坐下了。李夫先是沉默着,秀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茶杯里的水已经添了两次,终于,李夫先开口了:“你去把铁匠叫起来,我有事儿给他说哩,让他整天这样睡下去,大人娃都得饿死。”
老大的话让秀兰对铁匠又多出来一分希望,这些天她在屋里的沉默里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大哥说有事儿说,但看大哥的脸色也不像好事儿,她不禁又有点儿担心了。铁匠还是那个样子,闭着眼睛像个尸体,一动不动。地上扔满了烟头,秀兰早上刚扫过地,可是现在又像没打扫过一样了。
秀兰不知道怎么叫醒铁匠,她知道铁匠醒着,可是一个不想醒的人她怎么样都是叫不醒的。秀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铁匠,起来一下,大哥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儿给你说。”说完她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然后又在凳子上坐下了。小承志发出一声不满的哭声,秀兰赶紧又进去把他抱在怀里,铁匠在穿衣服,他起来了。
等铁匠坐下的时候,秀兰识趣的抱着承志出去串门了。李夫首先表达了对自己这个三弟的不满:“你看看你,都已经这么大个人了,天天这样躺着,你让庄里人咋说你,你这是要一狠心让秀兰和承志都死在屋子里。你看看你那个视像,哪儿像个大人。”铁匠抱着头,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突然一下子哭了出来:“哥啊,你不知道啊,老二是在我眼前没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没得。我现在只要一躺下,我就听见那天的声响,这声响快把我折磨疯了你知道不啊你。”李夫听完还是那个冷静的样子,他的样子让铁匠很不舒服,可是他也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反驳来,气氛突然又陷入了尴尬。
李夫好像不在意这种尴尬,他还是用那种冷静的口气开口说话了:“不管你现在心里是个啥想法,也得把精神给我打起来,咱兄弟两个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我这两天听到了会芬的一些风言风语,你随我去会芬家看看去。”铁匠把脸转过去,盯着地上的火钳:“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庄里人是个啥样子,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而已,他们说的你也信啊。”李夫态度却很坚决:“凡是传言就都有影,我俩还是得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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