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阿辉是工业区一栋工业大厦的电梯工。他来自农村。没到深圳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他们村子最近的那个镇上。
阿辉的姐夫,早几年跟着别人南下深圳。街头摆摊、工地扛活,游击装修……后来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进了一家物业公司。几年后还当上了部门主管。阿辉的姐姐看老公有了出息,就撺掇着老公给还在农村无所事事的弟弟找份活。阿辉姐夫拗不过老婆,就上下疏通,把小舅子阿辉安排在工业区一栋大厦里开电梯。
阿辉在农村时,因为家里穷。村里人都瞧不起他。阿辉没有兄弟,阿辉的父母,在村里对谁都低声下气。因此,阿辉也养成了懦弱的性格,在村里总被人欺负。阿辉话不多,屁大个村子,在他眼里到处都充满了恐惧。
阿辉被姐夫带到深圳的时候,他心里依然充满恐惧。他除了在父母种地时搭过几把手,啥都不会,啥都不懂。好在姐夫帮他找的这份工作,不要任何技术,只要摁个数字键,开门,关门而已。
他工作的工业大厦共八层。每层楼都有好几家小型的加工企业。他刚上班的前几天,天天像只惴惴不安的小白兔。他担心这个大厦里的人也会象他们村里的人那样欺负他。但过了一段时间,阿辉发现进出电梯的人对他都很客气。天天有人向他问好、递烟、套近乎。大家都很亲热地喊他“阿辉师傅”。
阿辉变得不再恐惧,慢慢的也不再拘谨。阿辉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一天下班后,他去姐姐家吃饭。刚端上碗,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八楼一家工厂的经理,临时急着要出一批货。阿辉想都没想,二话不说撂了饭碗,就跟姐姐姐夫告别。事后,那个经理客客气气地塞给他一百元钱,让他自己买烟抽。阿辉工作仅仅二十多天,第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领。今天只是简简单单帮了下忙,就意外得到了一百元工资以外的报酬。阿辉心里亮了。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电梯,是各家工厂的命门。他们进材料,出成品,上上下下谁能离得开“他”?
从那以后,一到下班时间。阿辉就锁了电梯,有意无意地去外面溜达。时不时的,就会有想用电梯的电话打来。开始,他一般都会很快速地赶回大厦。但完事之后,如果事主没有点表示。第二次他总会找很多回不来的理由和借口,让他们等去。次数多了,大家心领神会,便经常给阿辉送钱或者烟酒之类,为了能更顺利处置应急,有些单位还专门宴请阿辉,好烟好酒地侍候。
阿辉越来越“能干”。他可以给老乡介绍工作,帮别人办很多事。大厦里的电梯用户对他越来越恭敬,越来越巴结,几乎有求必应。在一些老乡的眼里,阿辉已成为一个“能人”。阿辉自己也感觉,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平添了一圈光环。
阿辉在自我陶醉之余,也常常想起当初在农村被人鄙夷的那种痛苦。每当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阿辉难受得就像心里燃烧着一团滚烫的岩浆。他想复仇,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不在身边。他便在一些自认为比他更加低贱的人身上发泄。他对大厦的保洁工人,骂三骂四。对装卸货物的搬运工,喝五喝六。用户酒楼宴请,他喧宾夺主,颐指气使,把服务员呼来唤去,弄得东家脸面扫地,尴尬无比。送外卖的小哥、送桶装水的师傅进电梯,他借口货梯不载人,把人家赶出来。看着那些人气喘吁吁地跑上跑下,阿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半年很快过去了,阿辉的地盘虽然还是那不到十平米电梯间,但人们见到阿辉已改口称“辉哥”或“辉总”。阿辉天天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肚子圆得就像刚用酵母发起来的面团。阿辉有事没事就到各家工厂转悠,收点这个,拿点那个,基本上和在自己家一样。
终于有一天,大厦里所有的电梯用户聚在一起商量。他们联名向工业区管理处提出要求:立即更换电梯工,否则,他们将拒绝缴纳管理费。
阿辉很快被辞退。开电梯的,换成了一个老者。
工业大厦依然像以前一样忙碌。人来人往,货进货出。只是“能人”阿辉再没有在大厦里出现过。
他去了哪?既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