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一期
标叔手里攥了个布袋,套了件白的又旧得发黄的长袖恤衫,下身搭了条灰色的西裤,裤脚凌乱地往上卷了几卷,一边高一边低的。黑色残旧的鞋面上尽是灰尘,鞋带胡乱地打着结。
驼着背,头颅像乌龟一样往前伸,使得双脚总是踉踉跄跄地追着身体走,却总赶不上的样子。
袋里装着捡来的矿泉水瓶,随着步伐,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这是住院部二楼,除了工作人员与病者陪人,闲人免进。
但门口守值的熟悉他,毕竟出入了多年,有过交情,晓得他又来问工作,好心地放了他进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着一股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仅存的几缕稀疏白发没有着落似的乱飘。
混浊又布满血丝的双眼努力地睁着,看向前方,仿佛前面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惨白的灯光,安静的走廊。
病房里偶尔传出病人痛苦的呻吟与惨叫,令人不寒而栗,但这一切反而让他觉得很亲切,医院的气味令他觉得安定,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家。
这些年,他就在这勤恳工作,每日为重病的人喂饭翻身,擦洗守夜。
每天收着两百到三百不等的护工费,基本每月能拿到六千以上。
这对他这个快6旬的老人来说,还能有这样的收入,他一点都不敢大意。
只是意外真是无处不在!
两月前,他晚上看护病人时竟然睡死了过去,病人半夜突发哮喘也不知,护士来巡查发现时,病人已不醒人事了,虽然最后抢救了回来,但家属闹了好大一场,向医院严重投诉他。
医院体恤他的难处,也没让他赔偿,只是婉转说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其实意思是,他被解雇了。
但他仍心存侥幸,每日来问有没有活再派给他。
他太需要这份工作了,全家的衣食住行全靠他。这两个月没接到医院的活,他只能到街边捡水瓶纸皮卖,但一天也赚不到多少块。
他痛恨那晚睡得死猪一样,出了事故,丢了工作。
但那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因为他那可怜的三十岁的儿子又发疯了,竟脱光了衣服满村子地疯跑,逮谁打谁。
标婶哭着打电话来。
他赶到时,刚好看见疯儿子正拿了手腕粗的大棍,打得他妈趴在地上。一堆的人围着在看,竟没人敢上前帮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儿子制伏绑回家,但标婶的腰已被打得严重骨折,起不来了。
他既要照顾老婆儿子,又要上工,累得贼死,谁知还祸不单行,因此没了工作!
这无疑是骆驼的背上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护长刚忙完,准备吃早餐。
看见他紧紧地抓着布袋,恭敬地站在面前,高大的身躯把整个门口都塞满了。闻到早餐的香味,喉结一响,吞了一大口口水。
那么凉的天气,额上却流着汗。戴了个儿童口罩,拉到了鼻子底下,仅够遮住嘴巴。皱巴巴的一看就知经常乱塞在裤袋中,要用的时候才戴,且用了多日,起了层毛,打着卷。
因为极度紧张,进来后他却说不出话来,一双红眼焦渴又哀伤地看着护长,仿佛她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他的救世主。
护长压着心中的厌烦,合上早餐盒。
这标叔自被解雇后,两月来每天冤魂一样来缠。实在不是她不想派活给他,只是那次事故后,他的家庭状况也传开了,病人家属都不愿意请他。
没有活,你回去吧。她冷冷地说。
又没有活?又没活?标叔重复着话,眼内的光慢慢熄灭。
怎么又会没活?两个月了,医院那么多病人?怎么会没活?
他突然趋上前来,双手用力按住桌子,手中的布袋撞到台板,发出咣的一声,一双红眼瞪着护长。
护长吓了一跳,站起来退后一步:没活就是没活,有,自然会通知你,没有,你每天来也没用。
但是老张,陈姨她们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他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抽搐,手颤抖地指着护长厉声问:工作都是你安排的,为什么不指派给我?
被疯儿子折磨了三十年,早已心力交瘁!失业两月,为治老婆的骨折又花光了他所有积蓄,但人还瘫在床上,起不来。
家里现在是连饭都快没得开了。每天抱着希望而来,失望而去,他的情绪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护长再也忍不住了: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装什么傻?弄了那么大的事故出来,家里还有个精神病的儿子,老婆又瘫在床上,谁敢再请你?不是我不安排活给你,是人家都怕你,不要你,我也没有办法!
他呆鸡一样看着护长,面部逐渐发冷僵硬,嘴唇不自觉地抽搐颤抖。
她这番话像个惊雷一样炸在他的头上,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其实他一直很清楚,就是不肯面对。
每日总盼望有人不知他的失误,盼望大家能体恤他的悲惨,给他活干,留条生路!但原来事情都已通天了,人人都怕他!当他瘟疫!嫌弃他!
他茫茫然地转过身,低头看着不停发震的双手。
猛然一手扯掉口罩,用尽全力把袋子往地上一摔,袋中的空瓶发出巨大的哐啷声,满地的滚将起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抬脚竭尽全力把瓶逐个踩爆,发出嘭嘭的巨响。
花白的胡须拉碴,发指眦裂,撕心裂肺地狂吼: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护长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大叫:有人发疯啦,快来人啊……
与此同时,楼下猛地响起救呼车凄厉的长鸣,配合着楼上的惊叫声,爆裂声,悲吼声,震彻天地,像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