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1

鱼和山石为了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在家庭聚会的时候，硬生生地被亲娘舅轰出了家门。

他俩进家门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没一会儿二人在卧室吵架的声音就盖过了客厅里的一片欢声笑语。家里的长辈纷纷进去劝，可是这争吵却因为鱼她妈朝她拍了一巴掌而升级。鱼哭着埋怨娘家人不帮她，山石就在那坐着无动于衷。无论鱼如何问他，他就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鱼的怒火被刺激的更加难以平息。她动手打了山石，山石也就顺着劲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发了疯似地质问她的母亲，“他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你不说他。他现在就跟我爸一个德行，你说我不懂事。是不是等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等他跟我爸一样上了别人的床你就知道你闺女有过难受了？”

鱼的母亲，被她接二连三的话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全家人都对鱼母亲失败的婚姻都闭口不谈，人财两空是对这段错误最好的概括。可是鱼的口不择言揭开了母亲的伤疤，也点燃了这个家最大的禁忌。

“你俩给我滚出去，带上你们带来的东西，从此以后不要来！”鱼的舅舅愤怒的开口。他是这个家族最有权威的人，长兄如父就是这个道理。

“凭啥这个时候你们还是这样不明事理，是他错了不是我！”鱼丝毫没有意识自己的错。

“他就是一摊垃圾也是你自己非要嫁的，嘴闭上往外滚！”鱼她舅嘴上说着，一手拎着他们提来的东西，一手拖拽着鱼，毫不留情地推出了家门。然后转身对山石说，“滚！”

门“啪”一声关上了，这场闹剧才得以平息。

2

鱼和山石，本身就不是同一路人。鱼离不开水，而山石根本无法养鱼。

如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日子真是家常便饭，二人的身手也真的是愈发矫健了。

这次吵架的起因是这样的。

山石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手机头也不抬，时不时面带笑容发出“咯咯”的笑声。鱼呢，本来和她姐姐窝在一起聊得开心，硬生生被这笑声吸引，起身走了过去，悄悄地把头凑到了山石的屏幕跟前。山石吓了一跳，匆忙退回主屏幕问她怎么了。这一连贯的动作让鱼心里不舒服了。鱼便问他和谁发消息，拿过来让她看看。山石磨磨唧唧，还是把手机给了鱼。结果呢，聊天记录除了刚刚的那个不见了，其他的都在。鱼又问，他发了什么这么神神秘秘，不让人看也就算了，还把聊天记录删了。山石先是说自己没跟别人发消息，不一会儿又变成了在给别人谈事情，最后又说他怕鱼误会所以删掉了。总之他的回答漏洞百出，鱼也就火冒三丈了。因此闹剧也就不合时宜的发生在了众多长辈的眼皮子底下。

她是爱他的，她只是恐惧他不曾给过她些许安全感。她跟他吵架只是希望他有一句解释，有一句让她心安的抚慰。可是她也知道，即使山石什么都不说，她的闹剧也会如独角戏般落幕。这次是，以前也是。

3

鱼嫁给山石的时候，山石一个月还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那时山石才跟前女友分手，他们从大学在一起整整八年，本来他们就要结婚了。前女友却觉得他经济条件太窘困了，过日子就图个蒸蒸日上，与其这样看不到黎明，不如快刀斩乱麻给自己奔个前程，就这样各奔东西。

鱼到现在为止还是个小丫头，她早早就步入了社会，比山石小很多。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因为他的脸花痴了很久，后来看过单位联谊时山石的一曲钢琴独奏，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认定了他。

他们俩在一起没多久山石就跟鱼求婚了，他说他马上三十了，同龄人都当爸爸了，而他还是一个人。

鱼抱着他说，从现在起你有我。这场求婚没有见证人，没有戒指，就在昏暗的车里，鱼做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她才刚满二十岁，最美的年龄，可是她却认为这是上天的指引，自己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收到了求婚，不是真爱是什么呢。

他们俩的婚姻是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地结合，小两口捍卫真爱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婚后的山石好像是有变化的，他开始在外面跑起了业务，自己做起了代理，俨然一副生意人的样子。他经常在外面谈事情谈到很晚，鱼就下了班坐着公交穿越大半个城市去陪山石。山石第一单生意挣了四千块，鱼开心的睡不着觉。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觉得自己慧眼识人真的选中了一只潜力股。

小姑娘是执拗的，她执拗地认为自己可以和山石白头偕老，可以儿孙满堂，可以有一个幸福美满让所有人艳羡的生活。尽管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但鱼依旧有她的坚持。

其实他们两人的矛盾远远不止这一点，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岁，他们的家庭环境不同，他们的人生观念不同，这些都是不可调和的，这些也是他们一切矛盾的源头。所有人都告诉鱼相同的话，但她只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二十出头的年岁里，我们都以为没有爱就没有一切。可是时光走的太慢，让陷入爱情里的人很难看清，那时的我们根本不懂为爱放弃一切就是毁灭，而我们却奋不顾身的扑向这场盛大的毁灭。

4

鱼与山石母亲的矛盾比电视剧里的糟糕婆媳关系还要严重。山石也变得更像一个生意人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回家了也是醉醺醺的不省人事，第二天扔给鱼一叠钞票又急匆匆的出门，只叮嘱鱼帮忙洗干净自己的白衬衫，而他忘了那件衬衫的衣领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即便这样，鱼还是想尽量维持这段自己认定的婚姻，她不想输给所有人。几天后山石又一身酒气地回来了，鱼对唇印的事只字未提，她搂住山石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山石也没有躲闪，两人径直去了房间。鱼水之欢之后，她依偎在山石的胸口，想着婚姻应该还可以继续下去，只要自己多一些忍让，也不会差到哪去。

早上临出门前，鱼认真地为山石系好领带对他说，工作别太忙了，注意身体。山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便拿着外套出了家门。而鱼的那句“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鱼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她想山石会记得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不管怎样她要给他一个惊喜，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烛光晚餐。于是她特地请了半天假，她怕下班再做时间来不及。

楼下的车位上山石的车安静的停在那里，鱼看了一眼，觉得车子都在对她笑。她心里欢喜，脚步都变得轻盈。她愉快的走进电梯，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菜单，但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世界崩塌了。

一双高跟鞋歪七扭八地倒在鞋柜旁边，皮质的沙发上湿了一大块，黑色的蕾丝内裤遮在山石送给她的玩偶上，自己的房间内的急促的娇喘声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点着刚买好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插在烛台上，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5

没有哭，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欲哭无泪。她彻底的崩溃了。

她敲开姐姐家门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姐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迎她进来，看着她睡下便安静的走了。

这世界就是祸不单行。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这个月迟迟不来大姨妈，她担心极了，急匆匆地买来验孕棒，心中却无比期待那孤零零的一根红线。

事与愿违，她怀孕了。她坐在床上低低地把头埋在腿上。她想哭，却再也流不出眼泪，三年里她早已排干了泪水；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个新生命来的太不是时候。她不是一个人了，可她却没有家了。

她问姐姐自己该怎么办。姐姐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执拗的，也从来不会听信旁人的话，便淡淡的说：“你自己看吧。”

其实鱼确实早就有了主意，她想隐瞒孩子的事离婚，日后独自抚养。此前她怀过两次孕，山石都劝她打掉，他说他们的条件还不好，等有了足够的钱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可是钱什么时候才是个够啊？那两个孩子和她没有缘分，可这次她不想再做手术了，她怕再自己再也做不了母亲。

鱼直接寄给了山石一份离婚协议书，隔了一天又回到了鱼的手里，只不过加上了山石的签名。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山石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九个月后鱼生下了一个男孩，鱼看着孩子无力的说：“还好是个男孩，这样起码不会变成姥姥和妈妈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