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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的，细细的雨丝如牛毛一般在灰色的天空中飘飞。虽说已是四月，空气中仍然飘着阵阵的寒意。河边的步行栈道上，行人稀疏，柳枝带着鹅黄的嫩芽在风中随意摇摆。柳玥抬头凝视着河面，一个人漫无目地迈着懒懒的脚步，独自徘徊在春寒料峭的雨天里。
昨天，她从自己读书的城市，穿越两个省会，换乘了三趟动车，赶回自己的家中，只为给妈妈过六十岁的生日。她先是提前和雇主结清了这个月家教的工资，当雇主得知她是为给妈妈买生日礼物时，还夸她是一个懂得孝敬的孩子，特意奖励了她五百块钱。柳玥说什么也不收，可雇主说这不是给她的，是她妈妈的，无奈的柳月只好收下。柳玥前前后后用了三个晚上，几乎逛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大型商场，才为妈妈选好礼物。同时，她也给爸爸买了一件加绒的毛呢大衣，因为她知道爸爸平时也很节约，不舍得为他自己买这么好的衣服。这趟行程，她并没有提前告知爸爸妈妈，因为她想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同时，她也很了解爸爸妈妈，提前告知，他们是不会让自己回家来的。柳玥想：这次回家希望能改变一下她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氛围，也希望爸爸妈妈能改变一下对她的态度。
可是，当她怀着喜悦的心情出现在爸爸妈妈的面前时，爸爸妈妈确实如她想像一样大吃一惊。
“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柳玥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带回来的礼物，笑意盈盈对妈妈说。
“快乐什么？”妈妈有些生气，似乎并不领会女儿这一份温暖而甜蜜的情谊。“你不好好上学，瞎折腾什么？这一趟来回得花多少钱？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这来来回回要花多少天的时间，你不好好学习，将来拿什么立足于社会？你又怎么养活自己？”妈妈并没有伸手去接礼物，更没有问问女儿吃饭没有，只是劈头盖脸地批评着柳玥。
兴冲冲迈进家门的柳玥，面对妈妈毫无理由的责问，一时间不知所措，她在路上想好的说辞，在此刻根本无法说出。原本想热烈地拥抱妈妈，可妈妈的态度让她措不及防。柳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呆呆地立在原，委屈的泪珠含在眼眶。柳玥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连背在肩上的行李包也忘记放下来。
“站在那里干啥？尽做些无聊的事情！还不放下背包，想背到什么时候？”爸爸也是一脸无情，没好气地说。
爸爸妈妈的态度，如一盆冰水朝柳玥泼来，柳玥从内心深处感觉无助和寒冷。她再也没有心情说一句话，只是机械的放下背包，轻轻地打开自己的卧室，一闪而进，再轻轻地关上房门。精心为妈妈挑选的生日礼物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板上，爸爸妈妈余怒未消地站在原地，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卧室里的柳玥，四肢张开，静静地躺在床上。她不明白爸爸妈妈为啥总是这样，从小到大，自己很少能看到他们的笑脸，亲昵的拥抱对柳玥来说更是她有生以来的奢望。不管她怎么努力，也不管她多么优秀，爸爸妈妈总能找到她的不足之处，总能迎面给她泼上一盆无情的凉冰冰的冷水，让她压抑和难过。柳玥希望得到是爸爸妈妈的冬日暖阳，而爸爸妈妈给她的却总是霜雪压枝，寒冷到极点。
柳玥清楚地记得，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半期考试，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九十七分，是班上的第一名，年级第五名。当柳玥怀着喜悦的心情把这个消息告爸爸妈妈的时候，她本以为爸爸妈妈会高兴地表扬她、鼓励她。可妈妈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考个班里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年级第。一，下次还能保住吗？数学一百不说了，语文九十七，那三分是怎么丢的？是粗心大意还是有没搞懂的地方？是错别字还是组词造句出现了问题？这些你分析总结过了吗？下次再遇到类似的题会不会再出错？”妈妈一连串的质疑和否定，让柳玥感觉自己好像是考了全班最后一名，惹怒了妈妈。当时，柳玥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地躲进自己的房间，开始重新检查那三分丢失的原因，直到妈妈喊她吃饭，她才敢走出自己的房间。晚饭妈妈做了油焖虾和糖醋排骨，妈妈往柳玥碗里夹了一些虾和排骨，而爸爸妈妈自己却不吃。柳玥心里过意不去，就往爸爸妈妈的碗里也夹了一些虾和排骨。刚夹完，爸爸妈妈就把虾和排骨又夹回盘里。妈妈语重心长地说“玥玥，这些好东西，爸爸妈妈是不舍得吃的。只要你好好学习，爸爸妈妈吃什么都无所谓，你一定要明白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啊！”柳玥当时听着妈妈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了，她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内心竟然有了一种内疚和负罪感，碗里的虾和排骨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记忆的闸门在柳玥的脑海中打开，她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往事犹如一场一场的电影在她失望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像流水一般无情地冲刷着她敏感的神经，柳玥甚至有些万念俱灰了。
“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你想想你做得对吗？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呢？想回来就回来，你把学校当成什么了，你把学习又当成了什么？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你自己吗？再说了，要回来也不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还不赶快出来吃饭！”妈妈在房又开始数落柳玥。
“听到没有，吃饭啦！难不成你还有理了吗？快出来吃饭！”爸爸也提高声音，呼喊着柳玥。
房间里，柳玥默默整理了一下衣服，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打开房门，出了房间。“我还不饿，你们先吃吧，我出去走走。”说着，柳玥不等爸爸妈妈回答，便快速地打开客厅大门，冲了出去。
“下着雨呢，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吗？”妈妈追在柳玥身后高声地喊道。
柳玥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妈妈的高声叫喊，只是急速地向前迈着脚步，除了寒冷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尽管牛毛细雨充满了春天的诗意，尽管随风飘散的长发让她青春飞扬，但她此刻却觉察不到这些。终于，身后再也没有妈妈的声音，柳玥奔到了河边的栈道上。
随风飘散的细雨终于停了，天空中露出了一丝碧蓝。柳玥掏出纸巾，擦干栈道边供路人小憩的椅子上的水痕，筋疲力竭地坐了下来。她仰头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刚刚露睛的天空，止不住的叹息着。
柳玥清楚地记得，那是高二的下学期，期末考试，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学校奖励了她两千块钱。当时柳玥也没有和爸爸妈妈商量，自己用这两千块钱的一部分，给自己买了一件比较满意的衣服。想着爸爸妈妈平常省吃俭用，柳玥也给妈妈爸爸各买了一件衣服。回到家里，柳玥穿着新衣服在妈妈面前转了一圈。
“妈妈，这件新衣服好看吗？我也给你和爸爸买了一件。”柳玥兴奋地对妈妈说。
“你哪来的钱？”妈妈问。
“我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学校奖励了两千块钱，我想慰劳一下自己，也想感谢你和爸爸，所以我们每人都买了一件……”
“你可真奢侈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自己作上主了。你才多大，就买这么好的衣服，我和你爸可不敢享受。这次考了第一，你敢保证下次还是第一吗？下次第一还有下下次，还有高考，你敢保证高考也是第一吗？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考个第一就得意忘形了。得了奖励不知道攒着，就知道乱花钱，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风气。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为了你读书，哪敢随便乱花钱，可你倒好，得了一点钱就大手大脚，钱真是那么好挣的吗？”妈妈没等柳玥说完，就机关枪一样，说出了一连串让柳玥不知所措的话。柳玥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任妈妈尽情地发挥。
妈妈毫不留情，继续向柳玥开火：“以后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明天把你爸和我的衣服拿去退了，我们可消受不起！”
清凉的河风送来阵阵寒意。柳玥正想着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忽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着跑到她的身后躲了起来。远处，一名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喋喋不休地追了过来。
“上回考九十八，这次考八十八，你还有脸哭？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妇女边说边追了过来，一脸的气急败坏。
“大姐，这是怎么啦？你看孩子哭得多伤心，你也消消气。”柳玥只好安尉道。
“姑娘，你不知道。这小妮子，上次考试数学九十八分，这次却只考了八十八分，你说气人不气人！问她怎么回事，低着头就是不说！气得我打了她几下。这下可不得了，她从学校哭着跑出来，好像她多委屈呢，她就不知道父母有多辛苦。”妇女不由分说，道出原由。
听着这些话，柳玥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经历。她有些失态地说：“孩子这么小，你怎么狠心打她呢？她没有考好，你不知道她自己有多难受吗？她也希望得到父母的关心和鼓励，可你却一个劲地责怪和打骂，你让她怎么办呢？这次没有考好，你可以陪着她一起找原因，解决问题，争取下次考好啊。你怎么可以用粗暴的态度对待她呢？这会给她的心灵带来怎样的伤害？”
“嘿，你跟我说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你是哪根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妇女气愤地望着柳玥，一下就火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玥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妇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小女孩扬长而去，小女孩哭着回头看着柳玥。
柳玥失神地看着陌生的母女俩离去的背影，新愁旧绪也一起涌上心头，她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爸爸妈妈的所作所为，今天在这个小女孩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望着那对母女远去的背影，柳玥在心里叹息道：现实啊，你是多么无情多么冷酷！一个甜蜜的拥抱、一声温暖的鼓励、一句亲切的话语、一个抚慰的微笑难道就那么遥不可及吗？命运啊，你怎么给了我这样的父母？为啥父母给我的爱是用那样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我该怎么办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玥不知道何去何从。她打心眼不想回那个家，准备找一个宾馆住下。可她怕爸爸妈妈担心，更怕他们找到责怪她的理由，变本加厉地责怪她。左右为难之下，她还是决定回家。虽说难免一场暴风雨，至少爸爸妈妈不用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吧。
柳玥开门进了客厅，餐桌上摆着爸爸妈妈给她留的晚饭，爸爸妈妈则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吃饭吧！”爸爸先开口。
柳玥洗了手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刚夹了一筷子菜还没有放进嘴里，妈妈又说话了。
“这饭有啥吃头，生气就可以当饭吃了麻。我要是你，就永远都不回来了。”冷嘲热讽的话，让柳玥想勉强吃一点的想法饭尽失。她也不想再装，就逆反这一次吧。柳玥丢下筷子，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再理会妈妈。
房间外，妈妈还在尽情地埋怨着柳玥。房间内，柳玥戴着耳机，侧卧在床上。顿时，耳朵里传来了毛不易歌唱的声音：借一盏午夜街头昏黄灯光，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双。借一寸三九天里冽冽暖阳，融这茫茫人间刺骨凉。借一泓古老河水九曲回肠，带着那摇晃烛火漂向远方。借一段往日旋律婉转悠扬，把这不能说的轻轻唱……无边夜色到底还要笼住多少人，他写进眼里，他不敢承认。
优伤的旋律，加上没有一丝张扬的歌声以及朴实的歌词，让聊玥听着听着，不觉已泪流满面。她真的搞不懂，为啥爸爸妈妈会用异于常人的态度来对待她，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们？多想和他们亲近吗？
第二天凌晨六点，柳玥在一阵闹铃声中起了床。她没有去卫生间洗漱，而是坐书桌前铺开纸给爸爸妈妈写留言，她决定一早离开家，不再惊动爸爸妈妈。写好后，她收拾起背包，把留言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爸爸妈妈起来，做好早饭，叫柳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柳玥不在房间。妈妈再一次怒了：“这小妮子要干嘛，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爸爸在茶几上发现了留言条，爸爸叫上妈妈一起展开了留言条。
亲爱的爸爸妈妈： 请愿谅女儿的不辞而别。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爸爸妈妈，在你们的记忆里，你们有几次因为我学习进步而表扬过我？又有几次因为我作为女儿送你们一点爱的礼物而说过谢谢并拥抱一下我？生活中你们又有多少次是对我笑脸相迎的？没有，几乎从来就没有！你们知道吗？当我看着同桌因为语文考了85分，比上次进步了两分，被她妈妈搂在怀里，表扬女儿真棒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当我看着别的同学用节约下来的零花钱为她妈妈挑选生日礼物，而她妈妈笑着对她说谢谢并赞美女儿真可爱的时候，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为啥都是父母，你们给我的却总是差评呢？哪怕我考了九十九或者一百分，你们都能找到理由给我差评。送你们生日礼物，你们批评我是在做一些无聊的事情；考试考差了你们说我不努力，考好了你们会说这只是偶然，下次还能考好吗？生活和学习中，你们不是说我骄傲，就是批评我不懂得珍惜；不是说我总是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否定我在学习和生活中的进步。你们这是要干嘛？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你们的鼓励和表扬吗？当我向你们表示热情的时候，你们就不可以给我一个热情的回应吗？哪怕是对手，也不可能一直总打压对方啊，更何况我还是你们的女儿。太阳每天升起，给大地光明，给万物温暖。你们是我的父母，为啥就不能给我一个微笑、一个鼓励、一个拥抱和一个表扬？我不是生活在冰窖里，而是生活在你们的爱里，可你们的爱让我窒息，让我感觉不到温暖，更让我感觉不到生活的快乐以及我存在的意义！
爸爸妈妈，我只想对你们好一点，让自己快乐一点，让我们家的生活氛围美好一点，这又有什么过错呢？你们总是差评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不好吗？让我们相互感谢，相互理解，相互微笑，再相互赞美。我想一切都会不一样的，生活会变得很有意义。
爱你们的女儿即日书
看着柳玥留下的字句，爸爸妈妈久久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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