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鲜花乘着孙子睡着了，给远在农村的老伴李然打电话。“老伴，天冷了，我给你织的那件毛背心在衣柜的第二个格子里，你拿出来穿啊。”“知道啦，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心里空落落的。哎，你啥时候回来一趟啊?这家里头的花全死了，我连根都剜了。感觉每天家里总是蒙层灰，哪里都看着不顺眼。”李然的声音期期艾艾地传过来，说不出的伤感，好像每天生活在阴郁之中。
张鲜花是个典型的农家妇女，本来以为老伴退休了，搭把手，把田里的庄稼伺弄好，人生就算是完满了。儿子李成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秀硕博连读后到北京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工作，儿媳是儿子大学时候的同学，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代课。
自从孙子出生以后，张鲜花就一直忙着带孙子。北京的房价贼高，用老伴李然的话说，是自己教书八辈子也挣不来的。儿子挣的不少，但是每月按揭贷款的压力也很大，也想过雇保姆，但是一来不放心，二来价钱也高。小两口商量着，先让张鲜花来带着孩子，等上幼儿园了正好媳妇尚美美母亲退休了就能过去接送孩子。
张鲜花本来觉着自己一个农家妇女，害怕跟媳妇处理不好关系，吃苦受累还落不下好。每天紧张兮兮，小心谨慎的，生怕媳妇不满意，儿子跟着受气。尚美美是个活泼开朗的人，爱说爱说，没有什么麻缠，渐渐地鲜花也就放松了。
看着小孙子一天天长大，就越发惦记着家里的老伴。李然是个老师范生，是村里学校的校长兼老师。一辈子一心扑在教学上面，虽然村里学校的硬件不行，但是带出来的学生不少上了名牌大学，是县里乃至区里有名气的好老师。
在家里，李然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每晚回家连洗脚水都是老伴给烧好，端在跟前。两腿一抬，老伴帮他脱了袜子，洗好脚，擦干，再帮他穿上袜子，穿上鞋。
鲜花把他当成自己的天，让他在家里过着神仙的日子。这北京的消费水平高，本来儿子说让老爸一起去。但是老两口商量着，这哪能行啊，儿子的负担本来就重，现在也添了孙子，在皇城啊，生活成本高是很正常的，所以李然就留在家里了。
李然以前觉得鲜花就是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就是把自己伺候好就行的人。好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一走，才感觉到老伴的重要性。
以前热气腾腾的家，现在冷锅冷灶的，自己也没有怎么做过饭，现在更是对付着吃一口。以前饭熟了，都是鲜花给他盛好，放在桌子上，三番五次地催他，他才不耐烦地从书房踱出来。
真没想到，没有老伴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啊。李然不是打了碗就是糊了锅，每天做饭就犯愁。后来索性不做了，成了村里饭馆的常客。
“老伴，你吃饭了没啊？人是铁饭是钢，不能省了饭啊。”鲜花的声音又传过来，李然恨不得飞到老伴身边，或者一觉醒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就看到了老伴做好的早餐。
“吃了，牛二家的饭店里吃的，这馆子下多了，总觉的想你做的那口了。鲜花啊，咱现在是孙子成了爷，我倒是恓惶地一个人圪蹴在土坑坑里，成了孙子了。好歹让她们给你也放几天假，你也回来拾掇拾掇。你发过来的视频我看了，孙子又长胖了，我这想抱也抱不上。要不，等过了年，断奶之后，抱回家里咱两人看着吧。”李然想孙子，想抱抱孙子，想老伴，想老伴伺候着的日子。
“老头子，儿子说了，为了省钱，你连满月酒也没喝上。肯定心里难受，等娃一岁生日的时候啊，你和亲家都来，咱们排排场场给娃过生日。那时候也该断奶了，我跟她俩商量商量。说实话，我在这里过得也是迷迷糊糊的。每天就是在家里看孙子，我说出去买菜吧，也怕把自个给丢了，她们也说不放心。在这里，左邻右舍的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和谁打招呼，感觉憋闷的慌。哎，也就是偶然出去院里透透气，还是一鼻子灰。对面过来个人也是灰不溜秋的，看不清眉眼。也不知道这有啥好的。孩子小，说是怕污染，从来也没有出来过。说心里话啊，感觉是坐了监狱。”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李然感觉以前自己总是瞧不起鲜花，认为她没文化，连话也懒得和她说，还总是嫌弃她唠唠叨叨的，家长里短地净说些没用的。
但是现在总是想乘着儿子和媳妇出门，孙子睡着的时候，和老伴聊一会天。就好像老伴还在家里一样。只是一转身，放下电话，更是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就像是好久都没有人住一样。
刚开始还胡弄着叠被子，后来一想，这晚上不是还要铺开了睡吗，也就懒得叠了。串门子的走邻右舍来了开玩笑说是走错门了。以前鲜花在家的时候，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现在简直是个猪窝，炕上一团团，地下一胡片，进去一看人的心情就不好。
身上的衣服饭痂子粘的满满的，李然总是昂首挺胸的，就当自个没看见。鲜花在的时候，洗的发白的一身蓝西装，鲜花走了以后就在洗衣机里绞过两三次，也不会熨，皱皱巴巴的。后来索性，连洗也不想洗了，凑乎着穿。
总有人掩着嘴巴笑他，“李校长快成流浪汉了，看那衣服，油腻腻的，饭痂痂，饭点点粘的满满的，跟画了地图一样。看那头发，肯定很长时间没有修理了，乱糟糟的跟草鸡窝似的。”
李然刚开始还不以为然，读书人哪个需要讲究那么多啊。油头粉面的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怂人。
可是说的人多了，回家一照镜子，简直是吓一大跳。真的跟街上的流浪汉没啥两样，不行，不能把自己日他了，要好好拾掇拾掇，有个教书先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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