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暖

北风暖

--01--

我是一只高贵可爱的金毛，在宠物乐园里被我的主人相中，和他们回了家。

主人家里还有一只哈士奇，用我们狗界话说就是二哈。

二哈很受主人们的宠爱，女主人看电视时总要抱着二哈，我则伏在男主人脚边，耷拉着眼皮看男主人喂二哈吃高级狗粮。

主人们对我也算不错，把我从那个冰冷的笼子里解救出来，带到了这个舒适温馨的环境。

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长得都非常好看，用人类的话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的朋友也很多，经常有朋友来家里做客。这种时候，我往往成为了聚会的焦点，那些男男女女都注视着我，夸我的皮毛颜色好看，我的眼睛炯炯有神，说我是一只好狗。两个主人高兴得不得了。

我被夸得不好意思，只能转头看别处。这时候往往会对上二哈的目光，嘲讽和愤怒，我知道自己抢了原本属于他的风光和关注，窘迫地低下了头。

--02--

作为一只后来后到的狗，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家做狗做事。

主人们回家时，我总是叼着他们的鞋子送到他们的脚边；他们没扔进垃圾桶里的垃圾，我也时常用嘴叼进去；有肉吃的时候，我总是等到二哈先吃饱，吃他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肉块；主人们给我俩买的玩具，二哈总是先自己抢去玩，玩旧了坏了才给我，我只能看着他甩着高傲的尾巴，撅着屁股扬长而去。“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主人们带着我和二哈出去散步的时候，我总是乖巧地走在他们身边，我知道，一只高贵的金毛，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主人们因为我的缘故，结识了不少朋友，甚至还和那些人有了生意上的往来。

往往有路人问主人们能不能和我合影，能不能摸摸我，主人们欣然同意，然后我就对着那个叫做相机或者手机的东西，和那些路人合照。说到底，我也算是一个名狗啊。

--03--

一天主人们不在家，二哈不小心把女主人的化妆品摔了，香水，口红，肌底液啥啥啥的散落一地，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气，我看到呆在原地的二哈，不敢吭声。

主人们回来的时候，二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窝，我依旧给主人们叼去了拖鞋。

女主人的尖叫声传来，二哈在他的窝里躺着，尾巴不停地摇来摇去。

“你们两个，是谁毁了我的化妆品?”

我垂下了头，二哈从他的窝走了出来，吐出舌头看似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个主人。

“是你?很多化妆品我都没用过，你就这么给我毁了！”女主人用她那双水灵的眼睛瞪着我，眼神里说不出的愤怒和憎恨。

我转过头看了看二哈，他的头也低着，像是在看自己的爪子，撞上我的目光，眼里竟有一些歉意。

--04--

腹部一阵疼痛，男主人用他那双修长的腿踢上我的肚子。“你这畜生，我们看你可怜把你领回家，你就这样对待我们的?”这些话从他那性感温润的嘴巴里吐出来。

“亲爱的，把这畜生给我扔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看在给我们曾带来一点点好处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

“汪~汪~汪~”二哈不停地叫着，像是要为我辩解，爪子搭上了女主人的裙子。

“你这畜生，老娘新买的裙子，你爪子那么脏，把老娘的裙子都弄脏了。”穿着高跟鞋的脚踹开了二哈。

二哈不再挣扎，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看我。我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一向对我加以嘲讽的二哈居然会帮我。

我还是被赶了出来。

--05--

我无处可去，混迹在各个街巷。有时候我离人类稍微近点，望起头看见的是人类嫌弃的表情，我很诧异他们不是像以前那样伸出自己的手抚上我的头。

过后我猛然觉悟，我居然忘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我时不时地到一些饭馆去，在饭桌下人类的双腿间窜来窜去，讨个口食。

往往我毛绒绒的身体会把那些吃饭的人吓一跳，我在桌子下等着。有时候掉下来的是骨头和肉片，有时候掉在我身上的是皮鞋的底或者高跟鞋鞋跟。

这种地方往往待不长久，但偶尔那些吃饭的人也会对我嘘寒问暖，摸摸我的头以示怜爱。我正期待骨头时，店主人就用拖把把我轰了出去。

我在街巷间游荡，和人群一起穿过无数的街道，不定时地跟着一个人，装作是那人的宠物，没跟多远就被发现，一声喝令，我只能走开。

游荡几天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暂时的庇护所，被地盘上的狗王发现，命几个小喽啰轰我，我的右前脚被他们弄断。

我也想像人类影视剧中的英雄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是我形单影只，只能挨着。

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我待了几天的庇护所，无力去管身后的嘲笑。

--06--

右前脚断了，我行动不便。用我仅能动的三条腿趔趔趄趄地走到了一个垃圾回收场。

几条街的垃圾都堆在这里，一开始发散出的臭味熏得我睁不开眼。后来闻惯了味道，我就在垃圾堆里找起了吃的。

我在垃圾堆里找到人类丢弃的衣服给自己铺了一个窝，身体终于不用再贴着冷冰冰的地面。

这里的日子还算舒适，我总能从那些垃圾里找到吃的，习惯了过后，总觉得这里是我的天堂。

我总会被垃圾车带来的新鲜垃圾盖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从那些垃圾里钻出来铺我的窝。后来天渐渐冷了，我便几天才挪一次。

每隔几天总会有一个老头到这里来，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翻到塑料瓶和易拉罐的时候就放进他的三轮车里，我就缩在垃圾堆里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

他穿着蓝色的布衫，青灰色的裤子，略微佝偻的身影在堆成一座座小山的垃圾堆面前显得极其弱小。

--07--

某天我正酣睡的时候被踩到了尾巴，我发出一声哀嚎，之后我身上的垃圾被人翻开，我睁开眼睛看原来是他。

他用一双黝黑的手抱起我，动作极其温柔。他手上的污垢和我融为一体。

“原来是一只狗啊。你啊，怎么在这里睡觉呢?没有主人吗?”

“汪~汪~汪~~”我叫了几声，算是回答。

“我真是糊涂了，你怎么可能说话呢。”他用手摸摸我的尾巴。

他放下我，动作极为轻柔。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他弯下身来把附在我身上的垃圾拿掉，然后向他的三轮车走去。

“天黑了，我该回家了。你要跟我这个废老头一起走吗?”他转过头来。

“汪~汪~汪~”我跟了上去。

天渐渐黑了，路灯洒下的微光照在他略微佝偻的身躯上，显得有点落寞。我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偶尔转回头看我，又转过头去。

许是看不下去我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停下来把我抱进他的三轮车的露天后座里。风吹着我的耳朵，老头从三轮车前座拿出一块旧毛毯，盖在了我身上。